诗歌·蒋士铨诗《岁暮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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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蒋士铨诗《岁暮到家》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低回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据嘉庆刻本《忠雅堂诗集》,下同)

蒋士铨(1725—1785),字心馀、苕生,号清容、藏园,晚号定甫,江西铅山人。官翰林院编修。善诗文,诗与袁枚、赵翼三家并称,但诗歌主张与风格不同。康发祥说:“心馀先生以清醇之质,抒盘郁之思,其结构华赡处,虽不逮简斋(袁枚);其组织精致处,虽不及耘菘(赵翼);而识高味厚,品洁才豪,忠孝之言,皆从肺腑中流出。出语一二,抵人千百,则又非袁、赵二君所能到也。”(《伯山诗话》卷二)

《岁暮到家》是一首歌颂母爱、表现母子情深的诗。

蒋士铨幼年家境贫困,主要靠母亲操劳维持生活。母亲姓钟,名令嘉,字守箴,晚号甘荼老人,是一位“明慧仁恕,娴礼则,晓书史”(袁枚《蒋太安人墓志铭》)的妇女。她辛勤劳苦,操持家务,教育子女。士铨儿时受母教甚深,“甫四岁,母钟太宜人即屈竹丝作波磔,教之认字。”(袁枚《翰林院编修候补御史蒋公墓志铭》)“九龄,母授以《礼记》、《周易》、《毛诗》、皆成诵。暇,更录唐宋人诗教之。”(蒋士铨《鸣机夜课图》)“士铨经书皆母口授,十五龄完九经”(《铅山县志》),才奉母命外出求师。母子之间,感情深厚。日后,蒋士铨中了进士,居官八年,便乞假养母。

此诗写于乾隆十一年,诗人二十二岁。这年春天,他应童子试,受知于督学金德瑛,随使车历抚州、建昌、吉安、赣州、南安、瑞州等地,从金德瑛学习诗古文辞。岁暮到家,与离别了一年的母亲相见。

诗共八句,首句写母,次句写己;三句写母,四句写己;五六两句写母,七八两句写己。是一首结构严谨的五言律诗。

首句说,慈母爱子之心是无尽的。“无尽”二字,极写母爱之深厚博大、无私和无微不至。《诗经·蓼莪》歌颂双亲养育之恩说:“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这是人子对双亲爱子之心的真切体会,可以移来作为“爱子心无尽”的注脚。这句从慈母方面说。次句则从人子方面着笔,说自己归家及时。中国传统习俗,每年除夕,在外游历的人要尽可能回家团聚,诗句中的“及辰”就是及时回家过年的意思。从写作方面说,这句诗紧扣了“岁暮到家”题目。因为归家及时,所以“喜”,这“喜”是就慈母和儿子双方而言的,人子及时归家是欢喜,慈母见儿子岁暮到家,更是欢喜。

“寒衣”句,是从孟郊《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脱化而来。此句承首句,以缝衣细节具体描写慈母“爱子”之心。第四句又从自身方面写,说自己寄回的家信,墨痕尚新。“针线密”,写慈母爱子之情深;“墨痕新”,见游子归家之心切——家信才到,人已到家。

“见面”两句,写母子相见时慈母的神情语态。老母见到风尘仆仆的儿子归来,颤巍巍地端详着儿子,心疼地说:“孩子,你瘦多啦!”接着,又问长问短,特别要问的,是儿子在外生活读书的“苦辛”情况。这两句诗,是“爱子心无尽”的具体化、深化,它所写的母亲见到游子归来时疼爱儿子的情景,很有典型性,在现实生活和文艺作品中都可以找到许多例子。

尾联接续颈联,写自己对慈母的疼爱关怀感到惭愧,不敢诉说行旅之苦。两句诗表现了此时此刻“人子”的心态,这种心态,是许多“人子”所共有的。为了让老母放心,不使她难受,即使在外有种种“苦辛”之事,也不愿说。

我国古代描写亲子之爱的诗歌,以孟郊《游子吟》最为传诵。蒋士铨这首诗,“亦写慈母之爱抚,春晖之无尽者,可参观而三复之焉”(傅庚生《中国文学欣赏举隅》)。此诗写心理、写动作、写神情、写语态,比孟诗具体细腻,所写情事,极为真切。尚镕《三家诗话》说蒋士铨诗有不可及者八,其中之一是“情深而正”,这首表现母子情深的诗,可以说是这类诗歌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