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蒲松龄小说《席方平》

2019-09-12 可可诗词网-古代诗文名篇 https://www.kekeshici.com

小说·蒲松龄小说《席方平》

席方平,东安人。其父名廉,性戆拙。因与里中富室羊姓有郤,羊先死;数年,廉病垂危,谓人曰:“羊某今贿嘱冥使搒我矣!”俄而身赤肿,号呼遂死。席惨怛不食,曰:“我父朴讷,今见陵于强鬼;我将赴地下,代伸冤气耳!”自此不复言,时坐时立,状类痴,盖魂已离舍矣。

席觉初出门,莫知所往,但见路有行人,便问城邑。少选,入城。其父已收狱中。至狱门,遥见父卧檐下,似甚狼狈;举目见子,潸然涕流。便谓:“狱吏悉受赇嘱,日夜搒掠,胫股摧残甚矣!”席怒,大骂狱吏:“父如有罪,自有王章,岂汝等死魅所能操耶!”遂出,抽笔为词。值城隍早衙,喊冤以投。羊惧,内外贿通,始出质理。城隍以所告无据,颇不直席。席忿气无所复伸,冥行百余里,至郡,以官役私状,告之郡司。迟之半月,始得质理。郡司扑席,仍批城隍覆案。席至邑,备受械梏,惨冤不能自舒。城隍恐其再讼,遣役押送归家,役至门辞去。席不肯入,遁赴冥府,诉郡邑之酷贪,冥王立拘质对。二官密遣腹心,与席关说,许以千金。席不听。过数日,逆旅主人告曰:“君负气已甚,官求和而执不从,今闻于王前各有函进,恐事殆矣!”席以道路之口,犹未深信。俄有皂衣人唤入,升堂,见冥有怒色,不容置词,命笞二十。席厉声问:“小人何罪?”冥王漠若不闻。席受笞,喊曰:“受笞允当,谁教我无钱耶!”冥王益怒,命置火床。两鬼捽席下,见东墀有铁床,炽火其下,床面通赤。鬼脱席衣,掬置其上,反复揉捺之;痛极,骨肉焦黑,苦不得死。约一时许,鬼曰:“可矣!”遂扶起,促使下床着衣,犹幸跛而能行。复至堂上,冥王问:“敢再讼乎?”席曰:“大冤未伸,寸心不死,若言不讼,是欺王也。必讼!”又问:“讼何词?”席曰:“身所受者,皆言之耳!”冥王又怒,命以锯解其体。二鬼拉去,见立木,高八九尺许,有木板二,仰置其下,上下凝血模糊。方将就缚,忽堂上大呼“席某”,二鬼即复押回。冥王又问:“尚敢讼否?”答云:“必讼!”冥王命捉去速解。既下,鬼乃以二板夹席,缚木上。锯方下。觉顶脑渐辟,痛不可禁,顾亦忍而不号。闻鬼曰:“壮哉此汉!”锯隆隆然寻至胸下。又闻一云:“此人大孝无辜,锯令稍偏,勿损其心。”遂觉锯锋曲折而下,其痛倍苦。俄顷,半身辟矣。板解,两身俱仆。鬼上堂大声以报。堂上传呼,令合身来见。二鬼即推令复合,曳使行。席觉锯缝一道,痛欲复裂,半步而踣。一鬼于腰间出丝带一条授之,曰:“赠此以报汝孝。”受而束之,一身顿健,殊无少苦。遂升堂而伏。冥王复问如前;席恐再罹酷毒,便答:“不讼矣。”冥王立命送还阳界。隶率出北门,指示归途,反身遂去。席念阴曹之暗昧尤甚于阳间,奈无路可达帝听。世传灌口二郎为帝勋戚,其神聪明正直,诉之当有灵异。窃喜两隶已去,遂转身南向。奔驰间,有二人追至,曰:“王疑汝不归,今果然矣。”捽回复见冥王。窃意冥王益怒,祸必更惨;而王殊无厉容,谓席曰:“汝志诚孝。但汝父冤,我已为若雪之矣。今已往生富贵家,何用汝鸣呼为。今送汝归,予以千金之产、期颐之寿,于愿足乎?”乃注籍中,嵌以巨印,使亲视之。席谢而下。鬼与俱出,至途,驱而骂曰:“奸猾贼!频频翻覆,使人奔波欲死! 再犯,当捉入大磨中,细细研之!”席张目叱曰:“鬼子胡为者! 我性耐刀锯,不耐挞楚。请反见王,王如令我自归,亦复何劳相送!”乃返奔。二鬼惧,温语劝回。席故蹇缓,行数步,辄憩路侧。鬼含怒不敢复言。约半日,至一村,一门半辟,鬼引与共坐;席便据门阈。二鬼乘其不备,推入门中。惊定自视,身已生为婴儿。愤啼不乳,三日遂殇。魂摇摇不忘灌口,约奔数十里,忽见羽葆来,旛戟横路。越道避之,因犯卤簿,为前马所执,絷迭车前。仰见车中一少年,丰仪瑰玮。问席:“何人?”席冤愤正无所出,且意是必巨官,或当能作威福,因缅诉毒痛。车中人命释其缚,使随车行。俄至一处,官府十余员,迎谒道左,车中人各有问讯。已而指席谓一官曰:“此下方人,正欲往愬,宜即为之剖决。”席询之从者,始知车中即上帝殿下九王,所嘱即二郎也。席视二郎,修躯多髯,不类世间所传。九王既去,席从二郎至一官廨,则其父与羊姓并衙隶俱在。少顷,槛车中有囚人出,则冥王及郡司、城隍也。当堂对勘,席所言皆不妄。三官战慄,状若伏鼠。二郎援笔立判;顷之,传下判语,令案中人共视之。

判云:“勘得冥王者: 职膺王爵,身受帝恩。自应贞洁以率臣僚,不当贪墨以速官谤。而乃繁缨棨戟,徒夸品秩之尊;羊很狼贪,竟玷人臣之节。斧敲斫,斫入木,妇子之皮骨皆空;鲸吞鱼,鱼食虾,蝼蚁之微生可悯。当掬西江之水,为尔湔肠;即烧东壁之床,请君入瓮。城隍、郡司,为小民父母之官,司上帝牛羊之牧。虽则职居下列,而尽瘁者不辞折腰;即或势逼大僚,而有志者亦应强项。乃上下其鹰鸷之手,既罔念夫民贫;且飞扬其狙狯之奸,更不嫌乎鬼瘦。惟受赃而枉法,真人面而兽心! 是宜剔髓伐毛,暂罚冥死;所当脱皮换革,仍令胎生。隶役者:既在鬼曹,便非人类。只宜公门修行,庶还落蓐之身;何得苦海生波,益造弥天之孽? 飞扬跋扈,狗脸生六月之霜;隳突叫号,虎威断九衢之路。肆淫威于冥界,咸知狱吏为尊;助酷虐于昏官,共以屠伯是惧。当于法场之内剁其四肢;更向汤鑊之中捞其筋骨。羊某: 富而不仁,狡而多诈,金光盖地,因使阎摩殿上,尽是阴霾;铜臭熏天,遂教枉死城中,全无日月。余腥犹能役鬼,大力直可通神。宜籍羊氏之家,以赏席生之孝。即押赴东岳施行。”又谓席廉:“念汝子孝义,汝性良懦,可再赐阳寿三纪。”因使两人送之归里。席乃抄其判词,途中父子共读之。既至家,席先苏;令家人启棺视父,僵尸犹冰,俟之终日,渐温而活。及索抄词,则已无矣。自此,家日益丰;三年间,良沃遍野;而羊氏子孙微矣,楼阁田产,尽为席有。里人或有买其田者,夜梦神人叱之曰:“此席家物,汝乌得有之!”初未深信;既而种作,则终年升斗无所获,于是复鬻归席。席之父九十余岁而卒。

异史氏曰: 人人言净土,而不知生死隔世,意念都迷,且不知其所以来,又乌知其所以去;而况死而又死,生而复生者乎? 忠孝志定,万劫不移,异哉席生,何其伟也!

(据上海古籍出版社本《聊斋志异》,下同)

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山东淄川县(今淄博市淄川区)人。生于明末崇祯十三年(1640),卒于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

蒲松龄自幼从父亲读书,聪慧,勤奋,逾于兄弟。十九岁应童生试,为任山东学政的著名诗人施闰章所赏识,以县、府、道三第一进学,文名藉藉诸生间。此后屡应山东乡试,却始终未能中举,直到七十一岁的高龄,方才考得了一个岁贡生的科名,不几年就与世长辞了。

蒲松龄一生怀才不遇,位卑家贫,生活的主要内容不过是读书、教书、著书(包括赋诗为文)而已,可以说是封建时代的一位标准的穷书生。他没有遭受过大灾大难,没有进入仕途也避免了宦海升沉的风波,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一生,事迹平凡而又平淡。然而,也正是他这种怀才不遇的身世,使他始终没有与灾难深重的农村分离,没有与受着多种压迫、为生存而劳苦的平民百姓拉大距离。他一生中也像平民百姓一样地受到过灾荒的威胁、贫困的熬煎、催租吏的逼迫和豪绅的欺凌,世态炎凉的屈辱,只是更增添了科举的反复折磨和文字生涯中的困惑。作为封建时代的读书人,他受的是儒家“四书”、“五经”的教育,封建伦理思想相当浓重,有强烈的功名心,青云无路,屈为塾师,也还是传经授道;但是,他实际的生活状况,又不能不使他的头脑里带有几分平头百姓的意识,性情里还带有销蚀不尽的乡巴佬的率真、粗俗,比一般富裕文人更加关注平民百姓的疾苦和问题,对民间文艺具有特别的兴趣。所以,他一生的写作,一直是徘徊于“正道”与“邪道”、雅文学和俗文学、实用文学和美文学之间,全部作品在整体上呈现出了斑驳陆离的色彩。

蒲松龄创作了大量的作品,在各种文体上都曾一试身手。流传下来的有各体骈散文近五百篇,诗约一千二百余首,词近一百阕,通俗俚曲如《磨难曲》、《墙头记》等十四种,戏三出,以及为农民群众编写的《农桑经》、《日用俗字》等数种通俗读物。这各类作品自然各有其不同的成就和价值,而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是他创作的志怪传奇型的文言小说集《聊斋志异》。他以这部小说集而成为我国古代文学史上最杰出的短篇小说家。

蒲松龄自青年时代便喜爱记述奇闻异事,撰写狐鬼故事。康熙十八年(1679)春,他进行初步结集,撰写了《聊斋自志》,后才定名为《聊斋志异》。论者多以为此时《聊斋志异》的创作已基本完成,纯系误会。事实是此后他仍在继续创作,大部分篇章是他在毕家坐馆期间作成的,直到年逾花甲尚未完全辍笔,前后历四十余年之久。

《聊斋志异》总共四百九十一篇,内容相当复杂。从旧文体的角度看,其中有六朝的志怪,有唐人传奇,也有二者的变体,如《花神》直是一篇骈文。从新的文体分类看,其中有具备小说诸要素的短篇小说,有不完全具备小说要素的散文特写,也有简要记事的新闻报导,如《赤字》等。自然,其中最主要的是“描写委曲,叙次井然”,“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的传奇式小说。

《聊斋志异》所记叙之事,绝大多数带有虚幻的奇异性,所以鲁迅称它是“用传奇法,而以志怪”。还应当补充说明的是,这部小说的“志怪”,已很大程度地不同于六朝的志怪和唐人传奇中之志怪。六朝的志怪是作为史书之支流,“记叙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唐人传奇中之志怪,是“欲以构想之幻自见”。两者虽有“非有意为小说”与“有意为小说”之别,但两者的旨意都还局限在志怪或造幻之本身,所志所造是与作者自身不搭界的“身外之事”。而在《聊斋志异》里,特别是那些最能代表其成就的作者匠心经营之作,“志怪”则成了作者自觉运用的文学手法,与六朝的志怪相比,它是有意的造幻,是文学性的虚构;与唐人传奇相比,它是作者表现个人的生活经验、识见,表现个人的“孤愤”、情趣的感性形态,或者是在反映现实的篇章里为实现某种超越而添加的装饰成分,本身不再具有独自的价值和意义,其中有寓意、寄托、显现,一言以蔽之,是寓意于幻,以幻写真。所以,《聊斋志异》中的多数篇章,就故事情节的表层看,它们是虚幻的或半虚幻的,但个中却蕴蓄着、混合着现实的人情世态,表现着作者的忧愤、思索、追求和情趣,有的更直接是作者个人的事迹和心迹。

《席方平》是《聊斋志异》中颇引人注目、极受到好评的名篇。它之所以引人注目、受到好评,主要原因是它写的是冥间发生的公案。故事极奇异,但读者大都能够意识到,它实际上是揭露人世间的官府黑暗及官吏贪贿暴虐,其揭露性比一般的公案小说还更强烈、尖锐,传达出了无数平民百姓的愤懑不平之声。

情节从席方平的父亲因富室羊某贿通冥使致死、愤而在冥中代父伸冤开始,主要的篇幅是写席方平反复告状的遭遇: 先诉之于城隍,城隍受贿嘱,不予理直;继而诉之于郡司,郡司也受贿枉法,“乃批城隍复案”;再上诉于冥王,冥王更贪酷,对席方平施加各种酷刑,还不能使之屈服,又使用了欺骗手段;最后上告到灌口二郎,这一桩冤案方才得以昭雪。

故事是冥间事,作者在构想中自然因袭了在民间宗教信仰中早已虚构成型的冥界的传说。如冥间有城隍,有“锯解”人体之酷刑,有人死为鬼、托生转世之说。但是,作者这一虚幻的故事却没有完全依照已定型的冥间模式,而是依据自己的构思来编排的。他让主人公席方平接连四次告状,历经城隍、郡司、冥王、灌口二郎四级神道,显然是使冥间的“官府”更加同现实社会中的官僚机构体系相近似。他在叙述中还特别写进一些同现实社会宛然相同的情节,如:“城隍以所告无据,颇不直席。席忿气无所复伸,冥行百余里,至郡,以官役私状,告之郡司。迟之半月,始行质理,郡司扑席,仍批城隍复案。”“(席)遁赴冥府,诉城邑之酷贪。冥王立拘质对。二官密遣腹心,与席关说,许以千金。席不听。过数日,逆旅主人告曰:‘君负气已甚,官府求和,而执不从,今闻于王前各有函进,恐事殆矣。’”更可以看出,他是有意将宗教信仰中的冥间神道当作现实中的官吏来写的。这样,在民间宗教信仰中具有无上尊严、对现实中的人有着精神威慑力量的冥府,就失去了监察人间、赏善罚恶的尊严和公正性。这种对冥间神道的世俗化、罪恶化的描写,反映出作者对其超现实的存在的不相信,他只是假之以抒孤愤而已,如同他在其他篇章里写孤鬼花妖一样。他在本篇里写冥间三级官员都受贿枉法,使主人公席方平感到“阴间之暗昧尤甚于阳间,奈无路可达帝听”,实际上是抒发他在现实中的感受,如同他在给友人的信中所说:“仕途黑暗,公道不彰,非袖金输壁,不能自达于圣明,真令人愤气填膺,欲望望然哭向南山而去!”(《聊斋文集·与韩樾依刺史书》)

假冥间故事写人世之黑暗,从表现手法上说,是转喻,较之写实主义的作品自然是隔了一层。然而,文学的价值标准并不独以写实为上,各种表现手法都有其独特的功用,各有其长,也各有其短。《席方平》的表层情节虽然具有超现实的虚幻性、怪异性,并不是以现实社会原有的样子再现社会现象,不是直写现实社会中的官府黑暗、官吏贪酷,但是,它的揭露和渗入其中的义愤情绪,却得到了最充分、强烈的发挥。这是由于作者寄意于幻设,笔墨可以无所拘束,突破现实的常规,而不必顾及写实文学必须注意的叙写的真实性、可信性。假之以幻设,读者才不去怀疑席方平的孤身抗争、屈于城隍、受扑于郡司、受笞炙锯解于冥王、百折不磨而卒鸣其冤,是否可能。如此,才能通过其遭遇,从揭露狱吏起,向上逐级揭露。特别是写冥王“酷而又贪,奸而又诈,较之城隍、郡司,罪又甚焉”(但明伦评语),如连发之炮,自下而上,逐次轰去,写尽整个官府衙门上下贪酷之状,犀利明快,酣畅淋漓,具有超常的批判力量。

这篇小说的情节是以主人公席方平告状的行迹逐级递进的,其间又有所回旋,前后勾联得非常紧密。在叙写上,着墨也逐次增强,对城隍、郡司两级衙门,仅只是粗陈梗概,而对冥王审理席方平的贪酷之情状,则尽情铺张扬厉。前面写狱吏、城隍、郡司之贪酷,虽然很简单,但却步步在积蓄情势。官吏愈上愈贪酷,席方平心头之怨愤也愈积愈烈,到上诉于冥王,受到更残酷的刑罚,其怨愤之情自然也就达于极点。这样,冲突愈演愈烈,情节也就水到渠成地推向了高潮。冥王初升堂,“有怒色,不容置词,命笞二十”。席方平厉声质问:“小人何罪?”冥王无言可对,席方平愤而自答:“受笞允当,谁教我无钱耶?”“冥王益怒,命置火床”,烙得席方平“骨肉焦黑”。问曰:“敢再讼乎?”席方平凛然直对:“大冤未伸,寸心不死!”冥王又问:“讼何词?”席方平曰:“身所受者,皆言之耳!”这个场面,不独因借助冥间的色彩而在艺术表现上有较强烈的刺激力量,使读者惊心动魄,而且假主人公愤激以及凛然壮语,使小说的揭露官府黑暗、抨击官吏贪酷的主题进一步地明朗化了。

明乎这篇小说寄意于幻的表现手法,以及情节发展的特点,我们也就不能仅只从消极意义上来理解它的后半部分出现灌口二郎为席方平伸冤,将灌口二郎的判词视为赘笔了。这个结尾固然类似于古代众多的戏曲、小说,最后总是出现一位公正廉明的高级官员来平反冤狱,善恶各得其报,给读者造成一种精神安慰。但是,本篇的作者把本来在传说中与冥间并无关联的灌口二郎拉进来,并不止是求得那种不切实际的精神安慰。此篇之构想,作者原是为了抒发由官吏贪酷、世道不公而激发的不平之气。如果说故事的主体部分——席方平受屈于冥间三级官府衙门,是通过情节来抒发,寓孤愤于揭露性的叙写中,那么最后收拢全篇的这一部分,则显然是要借灌口二郎之笔直抒其孤愤。读一读灌口二郎的判词,判冥王:“繁缨棨戟,徒夸品秩之尊;羊很狼贪,竟玷人臣之节。斧敲斫,斫入木,妇子之皮骨皆空;鲸吞鱼,鱼食虾,蝼蚁之微生可悯。”判城隍、郡司:“上下其鹰鸷之手,既罔念失民贫;且飞扬其狙狯之奸,更不嫌乎鬼瘦。惟受赃而枉法,真人面而兽心!”直是声讨封建官吏的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