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

徐志摩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赏析】 这首诗写于1926年5月中旬，发表于1926年5月27日 《晨报副刊·诗镌》，后收入 《翡冷翠的一夜》。

1925年5、6、7三个月间，正是徐志摩和陆小曼婚前热恋最痛苦的时期。最让徐志摩难受的并不是来自家庭、社会的巨大压力，而是陆小曼在强大的舆论谴责面前，时而显露出来的动摇与畏缩。这时的徐志摩，对陆小曼炙热的恋情早已淹没了他对她的抱怨。他痛苦，在痛苦中表示了理解，在痛苦中又表现了无可奈何! 《偶然》所表现的，就是诗人这种复杂而微妙的心态。

诗的起首，就别致地把“我”比拟为那天空里的一片云，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飘忽不定。哪知，命运捉弄了这似云的 “我”，在人生太空飘荡的旅途上，偶尔和“你”相遇相知相爱。接下去，诗人展开了他想象的翅膀，奇特而浪漫地把“你”“我”之间的关系描绘为： 在云影与波心一掠之间交融，在黑夜海上互放的光亮里交会。无奈，相逢却在黑夜，“你”“我”方向相悖，“我”只能发出悲叹：“你记得也好，最好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1928年，徐志摩在和陆小曼合写五幕话剧《卞昆冈》时，又把这首诗作为老瞎子弹唱的歌词，穿插在剧本里了。剧中，8岁的阿明被继母李七妹以及继母的姘夫尤桂生杀伤了。正好，断气之前，弹唱的老瞎子赶到。阿明恳求老瞎子向爸爸转达他的爱——“我爱他好爸爸”，又断断续续地说：“我也爱你老周。我想听你弹听你唱。”于是老瞎子为阿明弹唱了这首《偶然》。可见，爱，亲情之爱，友情之爱，以及男女之情爱，正是《偶然》 诗情的基调。

正如诗人自己所说，他在《诗镌》时期，受到闻一多的影响，讲究格律，注重形式。《偶然》就是这样。全诗两节，每节的1、2、5行为长句，3、4行为短句。长句与长句同韵。第一节“云”、“心”、“影”合韵。第二节 “上”、“向”、“亮”合韵。短句与短句同韵。第一节 “异”与 “喜”合韵，第二节 “好”与“掉”合韵。这样长、短相配，节奏舒急相杂，音律起伏有波澜，就给人一种视觉听觉上的美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