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类·腾挪之笔的宋词赏析

【依据】南宋人令、近多参慢曲作法，时有腾挪之笔耳。(陈匪石《宋词举》卷上)

【词例】

淡 黄 柳

姜 夔

客居合肥南城赤阑桥之西，巷陌凄凉，与江左异。惟柳色夹道，依依可怜。因度此曲，以纾客怀。

空城晓角，吹入城南陌。马上单衣寒恻恻。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燕燕飞来，问春何在? 唯有池塘自碧。

【解析】此词调属引、近一类，介于小令于慢词之间。传统的令近作法，因为篇幅有限，极少离合顺逆、开合动荡的腾挪之笔。而以“有有余不尽之意始佳”( 《词源》)的景语情语为主。至姜夔则一反传统模式，虽令近之曲而时有腾挪之笔。例如此词，上片即以逆入之法，落笔即写重游故地所见所闻的特定情景，而将重游故地的时间与原因倒置于后。“空城”以下，写因宋金政权以淮河为界，作为边城的合肥，几经殃及侵掠，已是空城。清晨的号角声传入杨柳低垂的道路，使词人充满 “寒恻恻”的凄凉之感。“看尽”二句，初春鹅黄嫩绿的杨柳，表面上似乎同江南繁华之地的柳树一样，但如与序之 “巷陌凄凉，与江左异”情景照应，则知 “都是江南旧相识”是在 “物是”的肯定中，暗寓“人非”“地异”之慨。过片以 “正岑寂”总括收顿上片，染后复点这凄凉空寂物是人非的边城情景，以及使词人感发的感慨。“明朝”三句，点明重游故地的时间和原因： 是寒食早春时节，看望故人 (小桥宅即故人所居之地)。“强”之勉强、强打精神之意，与上之 “岑寂”下之 “怕”之情语前呼后应，点明家国愁怀，远非故人欢聚所能冲淡释怀的郁执之情。从行为、情境的因果关系、时间顺序上看，“明朝”三句应在前，点明访旧的时间地点。整个上片是词人携酒访旧途中所见所闻所感情景，故应在后。词人在此打破自然时间和因果顺序，将其腾挪前移后置，旨在借此特定情境，传达其凄凉岑寂、物是人非的家国之感。“怕梨花”句在顺序上本应紧接上片 “看尽鹅黄嫩绿”而来，却以过片之句近离远合，跌宕生姿。词人由柳色想到这仅有的一点春色，这恰如旧相识目睹空城今昔荣枯的柳树，不久将随春去而寥落成秋，更生怜惜悲悯之慨。词人本已凄凉岑寂的家国愁怀因此而平添无尽的怜惜悲悯无可奈何，故而更加郁执低回。这种低回沉郁的情怀，因为上下片及过片的开合顺逆腾挪变化，沉郁低回且有跌宕顿挫之致。非唐五代静态的以韵胜的企慢可及。结以充满象征意味的景语： 旧时燕子飞回，问春如何，“唯有池塘自碧”。其意颇似杜甫 《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不同者只是在表现形式上，杜诗的今昔盛衰、物态人世的对比全在明处，故使人触目惊心，姜词则是隐喻暗托，故苍凉蕴藉。

总体上看，此词虽为令引，但因词人遥深郁执的寓意和腾挪之笔，故使其尺幅而有绵渺深曲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