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类·《诗》人之讽的宋词赏析

【依据】荆公金陵怀古末语“《后庭》遗曲”，有《诗》人之讽。(林景熙《霁山先生集》卷五 《胡汲古乐府序》)

【词例】

桂 枝 香

王安石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里凭高对此，漫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赏析】王安石文学成就主要在诗文上，词作不多，而能“一洗五代旧习”(刘熙载《艺概》 中语)。作为一位政治家，王安石在词中也绝无 “媚气”。这首《桂枝香》就是例证。

南京作为六朝古都，在后代人看来，几乎成了苟且偏安的象征。许多文人骚客为此慨叹、惋惜。王安石这首词的主旨即是怀古，通过怀古揭露六朝统治阶级繁华竞逐的腐朽生活，词中借古讽今的意味甚明，是诗人讽喻之意。

词的上片写虎踞龙蟠的金陵形胜。作者在萧肃的秋日登高眺远，但是遥远处长江静卧，状如白练，江畔翠绿的山峰像箭头一样尖削。时当傍晚，夕阳里，归舟匆匆。岸旁店铺里，斜斜地竖着酒旗。更远处，长江像是一条天河，远望彩色的船只如在云端，水洲上的白鹭纷纷起舞。真是画不出来的美景!

下片是作者的怀古之词，寄寓了兴亡之慨，而且显见作者是有感而发的。当初金陵作为南朝古都时，当权者竞逐繁华，致使“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敌兵已至，君王还在寻欢作乐。六朝更替，亡国的悲恨代代相续。多少年以来，人们登高怀想，空叹兴亡! 六朝旧事一去不复返，只见寒烟里，秋草渐渐枯黄。当年杜牧慨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没料得商女所唱的衰靡之曲，如今还时时能够听到!

北宋词人怀古的作品，如张昇的《离亭燕》还只有一点空洞的兴亡之感，到了王安石这首词，思想内容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王安石写作此词时的心情是沉重的。历览六朝兴废，已给人留下了多少惨酷的教训。可是“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是更令人忧虑的。王安石决不是为了怀古而怀古，而是有感而发，劝讽之意昭然可见，保存了可贵的“诗人之讽”的传统。怪不得苏东坡见了这首词要惊呼“此老乃野狐精也”(《历代诗余》 引 《古今词话》语)、为之深深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