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思类·翻新入妙的宋词赏析

【依据】陈梦弼和石湖词《鹧鸪天》云： “指剥春葱去采苹。衣丝秋藕不沾尘。眼波明处偏宜笑，眉黛愁来也解颦。巫峡路，忆行云。几番曾梦曲江春。相逢细把银釭照，犹恐今宵梦似真。”歇拍用晏叔原“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句，恐梦似真，翻新入妙，不特不嫌沿袭，几于青胜于蓝。(《蕙风词话》卷二)

【词例】

鹧 鸪 天

陈三聘

指剥春葱去采苹。衣丝秋藕不沾尘。眼波明处偏宜笑，眉黛愁来也解颦。巫峡路，忆行云。几番曾梦曲江春。相逢细把银釭照，犹恐今宵梦似真。

【解析】 用翻新笔法，使词的原意又复叠一层新意，具有翻新入妙之境，正如况周颐所说的，“不特不嫌沿袭，几于青胜于蓝。”

陈三聘的 《鹧鸪天》所构思的翻新手法，表现出特别灵妙的巧思。词的上片，极写想念中的春天曲江畔心上人之美，他从手指、衣裳、眼波、眉黛四个侧面描绘人物的风貌，层层剥写。词人先从曲江边采苹的动作之美写起： “指剥春葱去采苹。”写到象“剥春葱”一样细白娇嫩的手指在曲江边采苹花，从局部的动作，显示美丽的动态，款款动人。又扩大到全人的服装打扮，“衣衫秋藕不沾尘。”飘然地素净的秋藕色的衣衫，更显出人物的雅洁，紧接着从脸部的动态写人物的一颦一笑之美，“眼波明处偏宜笑，眉黛愁来也解颦 ”一笔，简直把人物写活了。那一靥眼神中的笑意，即使是愁眉紧锁也是有另一番风韵。给人物注入了绰约芳洁的气质，其 “兴象风神”，有一种新颖的灵趣。

也正因为这样一位秀美的人物，令词人时刻怀念不忘。下片写词人梦魂之中的忆念情怀，更是悱恻缠绵之美，在梦中的含糊朦胧的绝美意境的描写中，词人所采用的翻新手法，更加以跌宕的笔调，创造了含蓄的神韵境界。词人先写梦，“巫峡路，忆行云。几番曾梦曲江春。”这个春日曲江之畔的美丽的梦，在 “巫峡路，忆行云”的迷濛的欢乐的几番的梦境中，抒写人物的无限深情，情痴语挚，歇句以“相逢细把银缸照，犹恐今宵梦似真”的意境，点染出久别重逢的惊喜的恍惚迷离的情状，给读者心灵以一种别样的美感。

一篇之妙，在于落句，而“相逢细把银缸照，犹恐今宵梦似真”二句，更具翻新之妙。杜甫的 《羌村五首》 (其一)中有“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司空曙 《云阳馆与韩绅宿别》有“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句，晏几道在他的《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一阙中，歇拍云“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承用杜诗，却非抄袭，意境略近司空曙，亦在同异之间，而这首词中结拍句的“相逢细把银缸照，犹恐今宵梦似真”句，与小晏的词略同，但词人已作翻笔，在旧语中翻叠一笔，小晏说，“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在真的相逢中翻疑为梦。而陈三聘的“相逢细把银缸照，犹恐今宵梦似真”句，则在相逢时举灯细照之中，害怕今宵又作离别之梦，恐梦似真，在相逢的欢乐中担心再出现离别的梦境，他并不怀疑相逢是在梦中，用意正相反。词人翻新晏几道的句子，晏几道又翻新杜甫、司空曙的句子，都翻新得相当成功。当我们读陈三聘这一句子时，很自然的会想到杜甫、司空曙、晏几道的名句，领会其中翻叠更新的妙境，两意相映，更加复叠出一层新意来，“不特不嫌沿袭，几于青胜于蓝”，更体味出这首词的动心的神韵来。“翻新入妙”一说明代焦竑 《与友人论文》 中说： “如花在蜜，蘖在酒，始也不能不借二物以胎之。而脱弃陈骸，自标灵彩”。强调的是诗人的情感体验要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即今语的推陈出新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