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思类·透过本位的宋词赏析

【依据】透过本位，即玉溪“却话巴山”意。(邵渊耀《环林评山中白云词》 卷三)

【词例】

八声甘州

张 炎

赵文叔与余赋别十年余，余方东游，文叔北归，况味俱寥落。更十年观此曲，又当何如耶。

记当年紫曲戏分花，帘影最深深。听惺忪语笑，香寻古字，谱槄新声。散尽黄金歌舞，那处着春情。梦醒方知梦，梦岂无凭。几点别余清泪，尽化作妆楼，断雨残云。指梢头旧恨，豆蔻结愁心。都休问、北来南去，但依依，同是可怜人。还飘泊，何时尊酒，却说如今。

【解析】这首词作于词人东游之时，约在元成宗大德元年丁酉 (1297) ，时年50岁。序中“赵文叔”有作“陈文叔”，又有“聚首于杭”句，可作参考。词从今日重逢而追忆往日艳游，结归于设想将来，“更十年观此曲，又当何如耶?”大有唐人李商隐“何时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夜雨寄北》)诗意之风范，别具特色。

“记当年紫曲戏分花，帘影最深深”。起句直点当年在杭韵事。“分花”，原形容女子走路姿态美好，此借指歌女。青楼香阁，画帘重重，歌女执红板，唱紫曲。骚客吟词填曲，与之嬉戏取闹，接下三句从“听” “寻” “搯”三事入笔，具体描写当时风流韵事。“惺忪”，轻快意。“香寻古字”喻香点燃后，香烟上升，缭绕如篆文古字。“新声”即新词。男女谈笑风生，间或猜香画何字，旋又按谱填词，嬉笑打闹之状跃然纸上。“散尽黄金歌舞，那处着春情”笔锋跌宕，初露惆怅之意。男女欢爱，如此春情，皆因黄金所生发。千金买笑，一旦金尽，则无处觅春情。字字句句饱含辛酸经历。“梦醒方知梦，梦岂无凭。”两句连书三个“梦”字，其意蕴内藏，细品则可得之。明知是梦，仍要圆梦，只因为梦实有据。笔意曲而词情达，深婉有致。

过片 “几点别余清泪”，承梦、承情，承金而来。“尽化作妆楼，断雨残云”。暗用 “巫山云雨”之故事，隐喻青楼狎妓之情事。写得凄清而艳雅。“指梢头旧恨，豆蔻结愁心”，两句互文见义。“梢头” “豆蔻”、即为 “豆蔻梢头”之分写。化用唐杜牧《赠别》 诗句 “娉娉袅袅十三余， 豆蔻梢头二月初” 。 喻所欢女子。言买笑与卖笑各有新愁旧恨，难言之苦衷。笔锋由己方梦愁，推至对方心恨，意道转深。“都休问”，收束一笔，斩断愁绪、“北来南去，但依依，同是可怜人”语意融化白居易 《琵琶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而作旷达清空之语。人生旅途，匆匆过客，漂流东西，本为同命之人，不必斤斤计较，处处留意。既指两人与歌女、又指彼此互指。同时亦泛指所有 “可怜人”。“还飘泊”回扣词序 “余方东游”，“文叔北归”之事，落实 “赋别”本意。“何时尊酒、却说如今。”结末两句乃由当前的 “况味俱寥落”所激发，由现状设想未来再重逢把酒话今的情景。现在追忆昔日之欢情，将来又如何话说现在之悲况呢 ?其借用李商隐 “巴山夜雨”之诗意，化实为虚，返虚入浑，何其曲折，何其深婉，何其含蓄，何其隽永。诚有词人孜孜以求的 “有有余不尽之意”。全词其技巧全在于 “透过本位”，跨越现状。重逢时说过去，离别时说将来，“如今”之状、则在将来时再说，当前 “寥落” “况味”，词中隐而不现。极显 “清远醖藉、凄怆缠绵”之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