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类·通首疏快的宋词赏析
风格类·通首疏快的宋词赏析
【依据】通首疏快,实开南宋诸公之先声。(《词综偶评》)作词之家当以“一气如话”一语,认为四字金丹。“一气则少”隔绝之痕,“如话”则无隐晦之弊。(李渔 《窥词管见》)
【词例】
满 庭 芳
夏日溧水无想山作
周邦彦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鸟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解析】清真词 《满庭芳》 以“疏快”见称。疏快与作者在创作中对自然客体艺术处理的态度与方式,以及作品整体的艺术构思有关。刘熙载说:“北宋词用密亦疏,用隐亦亮,用沉亦快,用细亦阔,用精亦深”。南宋只是掉转过来。(《艺概·词曲概》)从北宋到南宋这样词风的转变,简单地说就是从自然化到雅化。《满庭芳》所以 “通首疏快”,就在于抒写客观事物的艺术处理,以及作品的艺术构思,能注意了自然化。此外,“通首疏快”也表现在上下雨阕意脉的紧密连贯。元陆行直指出:“制词须布制停匀,血脉贯穿,过片不可断意。如常山之蛇,救首救尾。”(《词旨》 上)
此词从题 “夏日溧水无想山作”可证,是作者写于任江苏溧水县令时,抒发了个人失意、沦落之感。
上阕首三句“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从初夏的眼前风光写起。莺雏在薰风中长成了;梅子在雨水的滋润中肥大了;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嘉树的荫影清晰圆正。“雨肥梅子”、脱胎于杜甫 《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 句 “红绽雨梅肥”。“午阴嘉树清圆”、脱胎于刘禹锡 《昼居池上亭独吟》 句 “日午树阴正”。这些自然风光给人以疏快的感觉。次二句 “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与前三句所写季节相关联。在梅雨的季节里,又地处近山的低湿地带,潮气浓重。为了除掉衣服的潮气,自然要多费炉中烟火燻烤。以上从季节时光写,体物言情却别有神味。似写欢快,又似写哀愁。表达婉曲悠远的情思。次二句 “人静鸟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转写凭栏眺望时眼前景物。周围一片清静,鸟鸢都自得其乐地在空中翱翔。小桥下的流水潺潺而过。在这细微的流水声所衬托出静谧的气氛中,使人进入了沉思。于是转写作者自己的心境,而引出了以下三句“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因为看到四周丛生的黄芦苦竹,于是心中泛起了白居易的诗句:“住近湓城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从而产生了泛舟九江,踪迹李白的念头。此处作一顿挫,为下阕蓄势。但从意脉看,却与下阕紧密连贯。
下阕的前四句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写作者自身的遭遇。书剑飘零,有如只燕飘流在荒凉的瀚海中,寄居在屋椽下。次二句“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写作者对宦途的感伤。且莫考虑功名利禄身外之事,只应求得长与酒杯相亲近罢。用此寥寥二语就倾吐出作者心中说不尽的苦闷。写得很含蓄,但正如刘知几所谓:“言近而旨远,辞浅而意深,虽发语已殚,而含意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覩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晦之时义,不亦大哉! (《史通·叙事》)最后五句“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抒写出作者在纷扰的生活旅途中、已感到十分厌倦,斯人独憔悴的江南倦客,已经承受不了管弦繁音促节喧闹声音的刺激和粉黛杂陈、清歌妙舞的困扰。所希望的是在歌筵的旁边设下枕席,容我在酒醉之后能安然地睡上一觉罢。表现出欲摆脱世俗,超然自拔,高蹈风云之外的标致。
然而陈廷焯评此词的艺术成就却着眼于“沉郁顿挫,”说:“美成词,有前后若不相蒙者,正是顿挫之妙。如 《满庭芳》(夏日溧水无想山作)上半阕云:‘人静鸟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正拟纵乐矣,下忽接云:‘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纮。歌舞畔,先安枕簟,容我醉时眠。”是乌鸢虽乐,社燕自苦,九江之船,卒未尝泛。此中有多少说不出处: 或是依人之苦,或有患失之心。但说得虽哀怨,却不激烈,沈郁顿挫中,别饶蕴藉。后人为词,好作尽头语,令人一览无余,有何趣味?”(《白雨斋词话》 卷一) 但“沉郁顿挫”、“别饶蕴藉”与“疏快”并非互相抵牾。其道理就是刘熙载所说的“用密亦疏”、“用沉亦快”,主要在于全词气脉之精妙。气脉精妙则自然疏快。方东树指出:“大约诗文以气脉为上。气所以行也,脉绾章法而隐焉者也。章法形骸也,脉所以綑束形骸者也。章法在外可见,脉不可见。气脉之精妙,是为神至矣。”(《昭昧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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