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类·词可兴观群怨的宋词赏析

2019-05-30 可可诗词网-宋词艺术 https://www.kekeshici.com

风格类·词可兴观群怨的宋词赏析

【依据】词莫要于有关系,张元干仲宗因胡邦衡谪新州,作贺新郎送之,坐是除名,然身虽黜而义不可没也。张孝祥安国于建康留守席上,赋六州歌头,致感重臣罢席。然则词之兴观群怨,岂下于诗哉。(刘熙载 《词概》)

【词例】

六州歌头

张孝祥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看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 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解析】我国的古典诗歌历来是重视诗教的,“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早在《论语·阳货》 中就记载了孔子这一影响深远的主张。而词呢,却一度被人目为酒宴歌席上“析酲解愠”、“聊佐清欢”的小伎末道,“小词”似乎是注定不能象正统的诗文那样跻身于“大雅之堂”的。那么何以刘熙载在论及张元干的《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 及张孝祥的 《六州歌头》 时会作出如此不同寻常的评价呢——“然则词之兴观群怨,岂下于诗哉”!我们知道,中华民族浩然的爱国正气,曾孕育和造就出了许多“铁骨铮铮”的人物,即使在投降派专权的南宋小朝廷上,也不乏张元干、张孝祥这样的 “硬骨头”。绍兴八年 (1138),宋金和议即将签订之前,抗金名臣胡铨冒死上书,反对投降,结果他立即遭到了被押送新州 (今广东新兴)、又远送海南岛的惩处。当时一般士大夫慑于奸相秦桧的炙人淫威,对此事保持缄默,“畏罪箝舌,莫敢与立谈”。但不怕死的硬汉却还是有的。年已七旬的王庭珪就作诗两首,送胡铨南行,诗中有云:“痴儿不了官中事,男子要为天下奇。当日奸谀皆胆落,平生忠义只心知”。秦桧闻后大怒,“坐以谤讪”,将王流放夜郎 (见岳珂 《桯史》 卷十二)。秦氏以为这样一来,天下再无人敢“出头”。谁知胡铨行经福建时,张元干又 “跳”出来作 《贺新郎》词,以壮其新州之行。“不平则鸣”——王庭珪和张元干就一以诗鸣,一以词鸣,同是大灭投降派气焰、大长抗战派志气的快事。张元干 《贺新郎》 词的锋芒所指,则不仅指向了秦桧等一批奸臣贼子,甚至更为大胆地指向了宋高宗本人,词中 “天意从来高难问”即隐指皇帝赵构的投降心思。看来词之兴观群怨,的确不亚于诗呢。张孝祥于建康留守席上所赋的 《六州歌头》,作于抗金将领、建康留守张浚 “隆兴北伐”失败以后不久。其时投降派的势力又趁机抬头,苟安江南的小朝廷已经“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地派员与金国“媾和”了。而遥想沦陷区里的中原父老,此时却正在翘首南盼宋朝皇帝的车驾(“翠葆霓旌”) ,㤉其迟迟不来呢! 所以词人不由 “看腰间箭, 匣中剑”而怃然长叹, 愤慨填膺了。南宋诗人陆游诗云:“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范成大诗云:“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州桥》) ;南宋出使金国的士大夫楼钥记载中原百姓 “戴白之老 (见宋使后) 多叹息掩泣,或指副使曰: 此宣和官员也” (《北行日录》 卷上),另一位宋使韩元吉记载道:“故自渡淮,虽驻车乞浆,下马盥手,遇小儿妇女,率以言挑之,又使亲故之从行者反复私焉,然后知中原之人怨敌者故在,而每恨吾人之不能举也” (《书 〈朔行日记〉 后》) 。这些广泛存在于爱国诗文中的悲愤感情,这种属于整于社会、整个时代的苦闷心理,在张孝祥这首句短节促的 《六州歌头》 词中,可说是得到了最为淋漓痛快的表达和宣泄! 难怪当时的 “重臣”张浚聆听之后要感慨万端,为之罢席了。同样是抒发愤慨悲凉的爱国之情,较之我们前面提及的那些诗、文,张孝祥此词不仅毫不逊色,甚至悲慨过之呢。所以说,象张元干、张孝祥所作的这些有较高思想深度的词,就应该作为如同诗文一样的严肃的文学创作来看待,就不该仅仅被视作消闲遣兴的工具了。

前人论词,向来是十分重视词的 “品格”问题的,认为词中有“人”,词中有“品”,“词品”和词作者的 “人品”紧密相连。基于这样的认知,刘熙载瞧不大起周邦彦词:“余谓论词莫先于 ‘品’;美成词信富艳精工,只是当不得个 ‘贞’ 字,是以士大夫不肯学之”(《艺概》卷四)。相比周邦彦等,在刘熙载看来,则张元干、张孝祥的词,词中有高风亮节之人,故而就称得上是有“兴观群怨”崇高品格的词、可以同承担教化作用的诗相提并论的词。不可否认,词在其自身的发展过程中,曾出现过“诗庄词媚”、“诗刚词柔”、“诗雅词俗”等与诗不同的差异性特质。但是,随着苏轼等词人的出现,词的题材和风格开始有了拓展和变化;而到了辛派爱国词人登上词坛及典雅词风风靡一时之后,词与诗之间的界限(非指格律上的差别) 就逐渐趋于打破,词的地位也日见抬高了。而象张元干的 《贺新郎》、张孝祥的 《六州歌头》一类高品位、高质量的词作,则确和诗一样,起到了 “兴观群怨”的教化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