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类·开说告语式的宋词赏析
修辞类·开说告语式的宋词赏析
【依据】参 “祈求告语式”条。
【词例】
一 落 索
朱敦儒
惯被好花留住,蝶飞莺语。少年场上醉乡中,容易放春归去。今日江南春暮,朱颜何处?莫将愁绪比飞花,花有数,愁无数。
【解析】这首词结尾三句 “莫将愁绪比飞花,花有数、愁无数”是属 “开说告语”修辞格。所谓 “开说告语”,是一种具有较强劝告语气的修辞技巧,其表现常以作者自己的口吻向虚拟之对方发出劝告: 某事这样做不行,是因为某某原因; 有时还要进一步说明不能这样做,应当那样做。其间包含着作者对生活的深刻认识和感受。其劝告中有申述,语气可以是委婉温和的,也可以是率直急迫的。如朱敦儒之 “莫将愁绪比飞花”三句,出语就比较和婉。意思是说:“不要再把飞花和愁绪相比了,因为飞花再多也可数计,而愁绪之多却是难以数计的。”这是词人对愁绪的感触和认识。他是从 “多”这一数字概念去感受愁绪的,故尔对美人以花喻愁提出否定的意愿,其目的并非真的要否定美人以落花喻愁绪的作法,而是极言己愁之多甚于他人。以飞花喻愁绪,这是古典诗词的传统的艺术表现手法。杜甫 《曲江》诗说:“一片飞花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这是以万点飞花喻愁情的。这种表现手法在词的创作中更为广泛,比较著名的恐怕要算秦观的 《千秋岁》: “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还有欧阳修 《蝶恋花》: “泪眼间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等等。这些句子情景交融,脍炙人口,历来为论者所赞赏。而朱敦儒之所以对其加以否定,就是要从艺术表现角度别出心裁,既能打破传统,不袭旧迹,又能翻新出奇,另辟蹊径。事实上朱敦儒不但没有抛开以飞花喻愁情,反而加以利用,在原意基础上翻进一层,如果没有万点飞红 “花有数”作参照依托,其“愁无数”将变成虚空无凭,失去意义。由此看来,所谓 “莫将”者,将也。朱敦儒何来多愁如此 ?就全词来看,是表现人生易老,朱颜难再的愁绪,也是老题材。但是词由“少年”说到 “今日”,时间跨度较大,联系北宋亡国的史实当别有寄托,否则,以朱敦儒旷逸豪迈的性格,是不至于为老之将至而忧愁得如此难受的。
以劝告的语气表达自己对生活的感触和意愿,是 “开说告语”的基本特征。一般来说,被劝者并非实有其人,往往是虚宕一笔,或以劝人,或以自劝,无准确指向。辛弃疾《摸鱼儿》 云:“休去倚危栏”是劝谁不要再去凭栏远眺呢? 是劝人,也是自劝,有泛指而无特指。因为“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这种景象对所有爱国志士来说都是不忍目睹的,因为它容易使人联想到国运的衰危,故以“休去”相劝。赵善括《水调歌头·渡江》云:“休学楚囚垂泪,须把祖鞭先著,一鼓版图收”。其“休学”二字,不是无明确指向的泛指劝告,劝人亦自劝,大体与前举辛词相若。意思是说,“我们不要学楚囚那样相对垂泪,应该象祖逖一样跑在别人前面建立功业,一鼓作气收回失陷了的神州国土。”其一往无前,积极奋发的抗敌斗争精神足可令人奋进。当然,劝阻对象也可以有特指,稼轩之“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中的“君”就无自劝之意,而是特指那些迷君误国的奸臣之流。有时候,这种“开说告语”不限于人与人之间的劝告,还可以在物与物之间加以表现。如王之道 《蝶恋花》 云:“春不负人人自负,君看流觞、只凭良宵度。厌浥小桃如泣诉,东风莫漫飘红雨。”居然是“小桃”劝阻“东风”,真是生面别开,境象一新。“小桃”本是无情草木,又何能“泣”?更何能解“诉”?此“移情作用”也。朱光潜指出:“把自己的情感移到外物身上去,仿佛觉得外物也有同样的情感”( 《鉴赏文存》191页),即由我及物。这种移情作用包含在美感经验之中,它不单是由我及物,同时也是由物及我,是“我的情趣和物的情趣往复回流”(同上)。李贺最善此法,如其“芙蓉泣露香兰笑” (《箜篌引》)之类都是如此。王之道此词之妙不仅在此小桃劝东风之“开说告语”之运用,更在其前后比勘: 人固有情,却视春光如等闲; 草木无情,却解泣诉劝东风。二者比照,孰个情深 ?作者词心,于此昭然可见。
从上述词例可以看出,巧妙地应用“开说告语”这一修辞技巧,对词人情感的表现具有非常明显的艺术效果。首先是前后呼应紧密无间,前句直呼劝阻唤醒对方,后句继之述说,形成抑扬起伏,迭宕错落的语势,使作品气韵生动,情态传神。其次是此“开说告语”一般置于上片或下片的结尾处,产生“篇终接混茫”(杜甫语) 的艺术效果,或称为“临去秋波”。这种处理和“祈求告语”庶几相同,不仅有余味,引起人们的遐思,有娓娓不尽之感,而且还能把词人内心深层感情的波澜巧妙地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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