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查子》(姚宽)
姚宽
郎如陌上尘,妾似堤边絮。相见两悠扬,踪迹无寻处。
酒面扑春风,泪眼零秋雨。过了别离时,还解相思否?
这首词采用女主人公自述的方式,热烈地抒发了对一位远行在外的男子的思慕之情。
上片劈头一句便见这位闺中女子的纯真和坦诚。作者巧妙地把她对一位男子的痴情融化在两个比喻里。“郎如陌上尘”,道出了女子心中所爱者的处境,他远行在外,如尘土飘零,踪迹无定而音讯杳然。思念中含忧虑,爱慕中蕴微怨,难免产生一种失落感,因而心神不定,思绪纷杂。“妾似堤边絮”,正是这种心境的形象写照。也许暗合着“虚” “实”两个场景。“实景”为昔,即昔时在堤边与郎离别时,他贸然走上陌路,远行而去,女子真如杨柳依依,似杨花纷飞,不胜依恋之情; “虚景”是如今,即今日想起“郎”来,恋情难释,神思恍惚,因而呈现出一幅飘飘荡荡如杨花纷飞的心理图景。这两个并列的比喻,作为女主人公的情感表达方式,给读者以一种无限的时空想象。两幅图景,今昔交错,虚实互映,远近观照。这种充满着实感的空灵的审美空间,呈现出“于有意无意得之”的绰约风韵。女主人公由思恋而生相见之心,是情理中事,但又“相见两悠扬,踪迹无寻处”。“悠扬”,一是暗指时间悠长,“郎”一去不返,归日无期,今欲相见,不知在何年何月?二是明指空间之广远,“郎”飘落在外,音讯全无,今欲相见,不知行踪何方? “踪迹无寻处”,强化了两人天各一方的邈邈空间。作者这样把审美空间拉开、推远,使读者进一步感到女主人公情思的邈远和怀恋的执著。一位痴情女子因不能与心上人相见,但又情思绵绵,欲罢不能,字里行间弥漫着悲剧气氛。
下片进而表现女主人公不堪相思而饮酒自醉。词笔酣畅,情态浓郁,醉后相思的风貌神态跃然纸上,呼之欲出。“酒面扑春风,泪眼零秋雨”,把酒醉后的女子容貌与自然景色浑融一体,别具情趣,含意隽永。何以醉酒?只因相思缠心而难解,春风扑打泛着潮红的“酒面”,痴情痴态毕露无遗;何以流泪?只因所爱者远行不归而垂泪,秋雨淋着泪眼,更添内心的哀思和悲切。如按一般语言表达的逻辑顺序,此句应为“春风扑酒面,秋雨零泪眼”,现用主宾倒置的语言表达方法,把属于审美主体的“酒面”、“泪眼”前置,更突出了抒情主人公的主体地位,使情感色彩更为鲜明强烈。“春风”、“秋雨”,一含时令代序,隐喻女主人公自春徂秋、年年岁岁相思之悠长,以自然界“风” “雨”暗示女主人公的“风”“雨”交逼的苦境,无论风雨,相思不断,尤见情意之执著动人。最后一句:“过了别离时,还解相思否?”闺中女子这一问,把读者的审美想象拓展得更为深远。这一问,首先使人感到,女子与所欢别离时,必定情意缠绵,难舍难分,那男子自有一番旦旦信誓,也肯定打动过女子的心灵,此时此情,男子当然也是能“解”的;其次,这一问,也不由得使人生出疑来,现在已“过了别离时”,所欢在外对这番“相思”情还“解”不“解”呢?远行在外,当然听不到她的“问”,因而也无从回答,这一问,近乎说痴话了。然而这一问,却生动地表现了女主人公的爱中之怨、思中之盼、恋中之虑的复杂心态,在艺术表现手法上,却留下了一片“空白”,那位男子到底有没有负心?对于“相思”情是“解”抑或不“解”?尽可以让读者根据自身的体验发挥想象,寻求更为复杂的审美效应。
沈德潜说: “语不必深,写情已足。”(《唐诗别裁》)这首词用语通俗而情思回荡,比喻贴切而气韵天成,有“情与景会,意与象通”之妙。南宋叶适评姚宽诗词: “流丽哀思……绝去尖巧”(纪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引),确为中的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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