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严蕊《卜算子·不是爱风尘》
(宋)严蕊
卜算子·不是爱风尘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鉴赏
这首小令的作者严蕊是一名天台营妓。作为一名军营中的妓女,身心之备受摧残可以想象,而任地方官的理学家朱熹却以有伤风化罪把她投入监狱。她满怀悲愤,作此小令,向继任官员岳霖申诉。全词运用比兴手法,字字饱含血泪,喊出了处于封建社会最底层的被侮辱被损害者的心声。
小令出语就斩钉截铁地说:“不是爱风尘。”“风尘”,指堕入风尘,谓娼妓生涯。娼妓原为良家女子,哪个不是父母生、父母疼的?若不是因种种原因走投无路,谁人甘愿落入火炕?封建理学家却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吃人礼教,硬派作者“爱”干此等营生,进行治罪,这是何等荒谬绝伦!“不是”一词对此罪名断然否定,严加驳斥,表示了坚决反抗;同时也就申辩了自己被迫为妓、并无此罪的决绝态度。假若定要追究自己为什么要做营妓的话,那只能说是“似被前缘误”罢了。“前缘”,前世因缘,指命运。一个“误”字,表明自己决不肯自堕火坑,而是被命运所误,遭受蹂躏而已,哪能由自己负责?一个“似”字,更表明自己的噩运似乎是命中注定,但又似乎另有原因,表现出对命运的大胆怀疑,其矛头直指封建社会极不人道的娼妓制度。用语含蓄,用意鲜明,字里行间表露出朦胧的觉醒和对造成这种制度的现实社会的控诉,侧面的对维护这种制度的封建卫道者进行了反击和揭露。
既然罪过并不在己,也不全因命运,而是由现实社会造成,那么自己无辜入狱,必会无罪开释,这就全靠新任父母官作主了。“花落”,比喻自己落难入狱;“花开”,比喻自己获得释放,“自有时”,一定会有这么一天;“东君”,谓管领百花的春神,喻指清官;“主”,作主,是动词。这里全用比喻,以“花”喻己,以“东君”喻继任官员岳霖,形象鲜明生动,语意委婉贴切,把自信平白无辜、终会脱身囹圄的心情表达得恳切周全,楚楚动人,把对新任地方官的信赖和期望表达得十分得体,揄而不媚。其中“花开花落”,句中自对,音律谐婉,道出目前的处境和摆脱灾难的希望,且与“东君”相应,体现出被看为“花”的妓女之哀婉求情的口吻。“自有时”的坚定自信与“总赖”的无比信任,又前呼后应,把对岳霖拯救自己的一腔期望表达无遗。
上阕重在申诉无罪,请求释放,写得入理入情;下阕重在表述心志,渴求自由,写得志坚愿烈。
下阕紧承上阕,开头直说“去也终须去”,表达了自己脱离牢狱的坚定心志。“终须”,终该,用语坚决,无可置疑;两个“去”字,突出强调,反复道之;“也”是助词,以拉长语调的停顿强化“去”意。与这种渴求自由的呼声相应,再用“住也如何住”与上句一一相对,进一步申述决无继续关在狱中之理。“如何”一词,既道出牢狱生活之苦不堪言,更含有为什么迫害无辜的质问之意。如果说这还是理直气壮地继续申诉的话,倒不如说是向整个的封建社会及其卫道者发出的强烈抗议。
既然绝无再被关在牢狱之理,那么出狱之后走向何方呢?“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这就是答案。“山花”谓山野之花,与雕花玉饰针锋相对;头插山花是农女村姑的打扮,表明作者宁愿去过自由自在保持人之尊严的艰苦生活,再也不愿过忍辱含垢的营妓生涯了。作者神往的这一“归处”,正与开头的“不是爱风尘”遥相呼应,进一步表明自己的心迹。之所以说“莫问”,不仅说明作者主意已定,无须询问,更由于以要求从良、去过人的生活为归宿,将为封建卫道者所不容,故用含蓄之词出之。然而作者这种要求自由、渴望幸福、保持人的尊严的强烈愿望,全部建立在脱离牢狱的前提下,所以在全句之前加上“若得”这一假设之词,其热切盼望继任官员主持公道的心情和对跳出苦海、自由生活的向往,全部包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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