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林企忠

南乡子

细雨近纱窗，阵阵轻寒怯晚妆。珍重添香深夜语，难忘，红豆抛残泪几行。路远隔潇湘，雁信鱼书并渺茫。无限心期何处诉，凄凉，绛蜡欺人影不双。

这首小令是清代闺怨词中一篇情味浓郁的作品，属于代言体。

代言体闺怨词有个共同的特点，它的内容是虚拟的，情境是设想的，很少即时即景的真实描绘。因而它的背景、人物身份通常都被略去，只有节令、气候、环境这样一些带有普遍性的因素被摄入作品中。这首词便是从写天气入手：“细雨近纱窗”。细雨声音很小，现在却感到离纱窗很近，显然是说听雨的人距纱窗不远，也许正凭窗凝神，怅望着霏霏细雨，这里以景物暗示人物，笔调婉曲有致。有了首句的暗示，第二句很自然地就将镜头转到了主人公身上，她正愣愣地望着窗外，凉风透窗而入，使她感到一阵寒意，空荡荡的房屋因寒而更显得空阒冷寂，也使她更怕独自对镜晚妆。是啊，妆成又有谁怜呢？此时她多么渴望丈夫能陪伴在身边啊！凄苦中她想起了分别的夜晚，那个温存、缠绵、销魂的夜晚：仔细地添足了香、满室芳气袭人，两人缱绻不尽地诉说着恩爱，叮咛珍重，夜深不寐……这一幕幕情景历历在目，令人难忘。那个夜晚的柔情已带有别离的怆痛，现在回忆起来就更是满含苦涩了。对于现实的痛苦来说，任何幸福的回忆给人的安慰都是虚幻而短暂的。词人没有把笔停留在回忆中，只用“珍重添香深夜语”句一点，就在“难忘”这二字短句上戛然而止。一个简洁的蒙太奇！切入一段回忆，镜头又拉回到现实——主人公布满泪水的面庞的特写：“红豆抛残泪几行”。红豆在这里比喻泪珠，《红楼梦》第二十八回也有“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的曲子。主人公因孤凄而追忆往日，往日的恩爱更反衬出眼前的痛苦，不知不觉中她已泪痕满面。词笔从景到人，由表情而及心理，一层层地展示了主人公内心的悲哀。

读到这里，我们不禁要想，她丈夫呢？为何把她独自抛在家里？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词人仿佛早就预料到这善良的关切，下片起起立即告诉我们她丈夫远在潇湘，音信渺茫，如果能捎信，还可以互诉相思，稍慰离别之苦，如今连书信都不通，思妇心中的苦楚竟无处可诉，那是多么令人不堪啊！主人公不由得长叹一声：“凄凉”！上片写其孤凄之苦只是写眼前的片刻，并不暗示将来，而下片写音信渺茫，无形中就把这片刻作了无限期的延伸，也就将主人公的痛苦更深化了一层，在构思上避免了上下片之间结构的呆板单调。至此词的内容基本已表达完毕，可以结束了。谁知作者却又宕开一笔。用拟人手法来抒发主人公的极度哀怨之情：“绛蜡欺人影不双”。一对对红蜡烛也象在嘲弄她形单影只。这一句充满哀怨而又含有气恼，既紧扣人物身份，将主人公的内心感受表现得富有层次，也给读者留下了回味的余地。在结构上它与上篇的“红豆抛残泪几行”相对称，都是转换角度来表现主题的手段，虽一为正面描写，一为反面衬托，但同样都委婉迂徐，韵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