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倪瓒

《人月圆·惊回一枕当年梦》

惊回一枕当年梦，渔唱起南津。画屏云嶂，池塘春草，无限消魂。旧家应在，梧桐覆井，杨柳藏门。闲身空老，孤篷听雨，灯火江村。

倪瓒以分画著称于世，其词作仅十七首，然雅洁绝俗，颇为后人所重。代表作《人月圆》共两首，前一篇“伤心莫问前朝事”，陈廷焯《词则大雅集》评为“悲壮风流，独有千古”。这一首借梦境抒写个人身世之感，风格也相近似。

“惊回一枕当年梦”两句，直叙情事而运用倒装的手法。词人泊舟南津，耳畔忽然听到渔舟唱晚的歌声，惊醒了他的“当年梦”，而引起对往事的回忆。“画屏”以下不作具体追叙，而寓实于虚，笔墨空灵。词人所描写的山峦云绕的景象，宛如室内画有云山的屏风。“池塘春草”是化用谢灵运《登池上楼》“池塘生春草”的名句，构成一幅春意盎然的令人消魂的图景。

换头“旧家应在”三句，与首句“当年梦”相呼应，展现出难以忘怀的“旧家”情事。梧桐树荫遮盖着水井，杨柳千条隐藏在门内，在这诗情画意的优美环境中，他度过了无数的春秋。和谐、恬静的生活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的现实是“闲身空老”，此时的物景也转换成另一幅图象：“孤篷听雨，灯火江村”。这是词人晚年孤舟漂泊，处境凄苦的形象写照，与当年旧事有着强烈的反差。这种迥然不同的人生感受，可以说是句首堪“惊”的一个注脚。当然词人所“惊”的内涵，不仅是个人生活的今昔变异，而且有着时代动乱的投影。他生在元末，预料天下将乱，于是散尽家财，着扁舟往来于震泽三泖之间，逍遥自得。后来张士诚多次延请，他都不愿为官，可见其高洁的情怀。清王弈清等撰《历代词话》卷九称此首“词意高洁”。从词中极力渲染寄身渔舟的情景来看，确实流露出一种淡而洁的审美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