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 王世贞
梦故乡作
无个事,湘枕睡初酣。青织晚潮萦似带,碧攒春树小于簪。遮莫是江南。
王世贞是明代后期文学复古运动的领袖,“其才情之宏富,笔调之纵横,盖于明无两焉”(叶向高《黄离草序》)。相对其宏富丰赡的诗文创作,其词在数量和质量上均难匹敌。但明人对其词甚为推许,汪道昆言其于“词则沾沾自喜,亦出人一头地”,李攀龙亦自愧于“小词弗逮也”(见《尧山堂外纪》)。世贞自己在《艺苑卮言》中认为:“故词须宛转绵丽,浅至儇俏,挟春月烟花于闺幨内奏之,一语之艳,令人魂绝,一字之工,令人色飞,乃为贵耳。至于慷慨磊落,纵横豪爽,抑亦其次,不作可耳。作则宁为大雅罪人,勿儒冠而胡服也。”而这首小词,正足以体现其对词的艺术理解和追求。
这是一首梦中怀念家园故乡的词,篇幅不长,但却真切细腻地传达出了作者对江南桑梓的梦绕魂牵,格调婉丽缠绵,颇富才情。
作者思念家乡,但开篇却只字不提,而是叙述在百无聊赖之余,只能以睡觉来消遣时光的一种孤寂、无奈的情绪,为引出思乡之“梦”张本蓄势,埋下伏笔。“无个事”,即无事可做。宋朱淑真《夏日游水阁》诗云:“独自凭栏无个事,水风凉处读文书。”“湘枕”,用湖南出产的丝绸制成的枕头。“睡初酣”三字,形象表达出作者内心思念家园而难以入眠的细腻心理;而一旦入睡,即刻进入“酣”的境界,又从另一侧面刻画出思乡之苦和情绪之纷繁杂乱。以下二句,即写梦境:一江潮水远涨天际,如同一条青色丝带一般缠绕拂动,缥缥缈缈;盛春的树木枝繁叶茂,树冠积聚成一片碧绿,远远望去比簪子还小。这两句的表现手法实脱胎于唐白居易《忆江南》(即《望江南》调)词之“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之借景寄情,借江水烟树以表思念故乡之心,既妙手天然,浑化无迹,同时,以“青织”、“碧攒”的非常态组合来凸现动感,又精警新奇,锻炼有致。(按正常语序,两句当为:“晚潮织青萦似带,春树攒碧小于簪。”效果就相差很远)如此,就将梦中的江南美景写得如诗如画,令人神往。末尾,一句满怀希冀的猜测:“遮莫是江南。”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丝客居他乡的落寞与孤独,对故乡风物那昼思夜想的神态,跃然纸上。“遮莫”,莫非、难道之意。语调之委婉,内心之忐忑,跌出对故乡的热恋与痴情,使得整首词情韵悠长,余味醇厚,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想像和回味的艺术空间。
总的看来,这首小词写景生动,抒情真切,造境工巧,用词浅切,化典无痕,含蓄隽永,颇富神韵,充分展示出了作者非凡的艺术才华和厚实赡富的文学功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