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写下
之一:无所征兆
已经有些日子了,一直在想为自己的内心找到文字的出口。当一些想法堆积到浓烈之时,惯常的诗歌似乎已太过委婉太过华丽,那么随手写下即是一种好的方式了,我想,绚烂至极之后必归于平常。
今天似乎是入冬以来最寒冷的一天,出门的时候格外小心是否带了钥匙,因为没有人会替我再开门。两天之后就是腊八,简单买了一点点杂粮,为女儿熬点粥算是应个景吧。之后我便融入人海之中,即便如此,仍是一滴油,永远与这海水格格不入。
关切,有时是问,有时是不问。仍然时常地想起你——这家伙现在在干啥?想必心意必是相通就像心脏的疼痛一样。枯枝在寒风中一如平常地发抖,这在冬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此刻的彼此。
想起柏拉图形容过的地狱,没有皮肉的折磨,背对着火堆,看心中所爱的人,所想要的东西来来往往在墙上投下影子,最大的折磨是让欲望信以为真。
内心力量的支持在今天变得如此重要,重要到刻意回避刻意虚化的程度,这是否也是虚弱的征兆之一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从今以后是个孤儿,也许能找到家门,也许一生一世的遗失。
还有什么能比善忘更加冷酷?
我把手伸到车外,我看到那上面有你留下的眷刻,有关你的气息,有关青春的毁弃。真实竟变得那么虚幻,而虚幻却真实了起来。
我明白,就像明白征兆的毫无由来,明白沉默的危险和力量。
不这样又能怎样?选择之外我们无从选择。
我深知我们终将抵达,当一切走向极致。
之二:喃喃自语
清早醒来,一睁眼第一念头便是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可它是。哦,忘了告诉你,又是三点睡六点醒的,天很阴沉,这些你是知道的。一直在默默和你说话,我们并不遥远,彼此不再发声。
记得佛果克勤禅师把先辈大德们的睿智语言编纂起来,写了一本《碧岩录》,风行一时,可是他的师傅始终说他没有参透。那个老人,悠悠地叹气,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对他说: “什么时候你能像平常那样说话,该有多好。”每次读到这里,我都会张惶失措,知道自己内心那个空洞明明白白地在那里。是啊,语言是可憎的,它妖娆多变,又伪装自己。可是,如果没有它,我怎么让你知道我的存在,又知道你的存在?
早晨孩子是自己上学走的,小小的年纪已经深知疼惜她的母亲,昨天晚上她穿着每天必穿的滑轮鞋,溜到坐在电脑面前的我说: “我想爸爸,我会照顾你的。”
仍旧是不想进食,麻木地为孩子做饭,麻木地吞咽,只是不再呕吐了,心理的极度控制导致生理的排斥,为了懂事的孩子也要调整它。
为什么要悲伤?细想似乎毫无道理,可事实上每时每刻都是这样,这真让人绝望。
阳台上的植物又钻出一枚新叶,天寒地冻的时节也不忘生长,我看到了自己的软弱,呼吸艰难。
我知道必定有一种力量让我信服和倚靠。但那不是你。你的力量吸引我却又刺穿我,我希望它是长久的又是暂时的。
记得曾对你说过,我的好日子到头了。诗歌、你、快乐的工作。凡事都有寿命,感情也是一样。
诗集快出来了,不再有预期的喜悦,自知把我推到每一个日子的边缘,虚无中的你,这样和你说话,除了文字的偶尔风过,真的有意义吗?
喃喃自语,对自己,亦是对未来。
之三:致死忧伤
陕西的烟雨来短信说: “身体还可以。”这一消息让我宽慰许多。她提到昨晚上还在想起我曾说过:忧伤是可以致死的。她说真他妈准。我担心有一天应验到我身上。
先哲说“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并不是说上天凭个人喜好主宰着冥冥众生,而是说在它眼里,任何生命都是一样的,如同平等的灰尘:你们自生自灭吧,毕竟理解和牵挂是奢侈的,而孤独才是本质和理所当然的。
王忱说: “王大自是三月柳,惹人相思。”其实,相思的不过是他而已,和柳树又有什么关系呢。当我们在爱着,在思念,在愤恨,在惆怅的时候,总以为别人可以感觉到,这是很可笑的。对于别人,我们都不过是灰尘而已。
中午了,太阳软软地刚刚露出头来,想它照耀到的事物其中也有你,一时间又恍惚了起来。剪了指甲,没有人再为我剔除里边的小黑泥,索性一点不留了。
打开遗忘多日的药瓶,想到你也每日在吃它,嘴角竟微笑了起来。
真正的忧伤可以致死,真正的遗忘不怕遗忘。
之四:雪莲之约
本来已经疲乏地躺下,心中又惦记着什么起来,打开电脑,似乎对面就坐着什么人。这样的动作每天都会重复几次,时间不再粘稠。
突然有些害怕,不是害怕变迁,而是害怕灵魂的高贵受到嘲讽和奚落,那么文字的所有指向是否还会有它应有的姿态或者意义。或者说,我担心将所有的文字付之一炬的一天。
我喜爱的那些物品,你收好了吗?我惦记它们的下落超过担心自己的下场。
刚才哄孩子睡觉,搂着她柔软的小身子,说:其实咱娘俩过也挺好的,多清净。她哭了。
心脏又开始疼痛起来,只是不再确定你也正会如此。我能确定的是曾经,坚信不移,我不能确定未来,时过境迁。
生活如此坚硬,我必须考虑今晚怎么度过,明早给孩子做什么吃食,想起曾经的执着,给你带来的麻烦,一时间竟觉得自己真是无耻。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我如何能一层层扫干净内心的红尘,意义,什么样的一生不枉度过,我燃烧了自己结果真的只是灰烬吗?
最为束手无策的也许就是时间,既无法跨越也不能返回,不然人世间该少了多少遗憾和悔恨。“过于盼望柴米油烟的幸福也是一种世俗”……我又点起今天的第N支烟,我担心自己的无以为继。
走在街上,看众多人流来来往往,有几人心中怀有你我的感受,炼狱般的洗礼、提升,岩石般的坚硬与沉默,我怀念雪地里绽放的雪莲,冰冻三尺也要盛开。我每时每刻都在探问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每时每刻告诫自己不能就此沉浮,告诉我,现在,你让我用什么把自己支起来,你的虚无的漫长的约定吗?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采用这样决绝的方式,你怎么能肯定这样的决定就是正确的呢?或者,我们真的不是在毁弃?
我挂断你的电话,却会为一个偷偷看你一眼的念头心跳不已,夜半三更,一个不着一字的短信,我们彼此依赖又彼此折磨。
忽然想到也许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做好准备了吗?
时刻准备着!
之五:信念如风
今天输入的密码是1000,我想这是一个吉兆,我确定你就坐在电脑前。
“看到了!”, “信念不会变”——我收藏着这些珍珠,恍惚间正风驰电掣在高速公路,看身边的树木如风,一闪而过,这个时候,我忽然明白你为什么不愿说话,可我却是那么迫切地滔滔不绝,那就是生怕你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也许,不仅仅如此。若我静默下来,那些黑暗中的藤便不可抗拒地生长起来,缠绕上我的身躯。树林里,乔木哭泣。唔,为了避免这样的结局,不如避免开始吧。
你不知道,这个时刻,我多想沉默。
是啊,信念怎会轻易改变,可其他的呢?比如态度,比如计划,比如周而复始的煎熬,实话对你说,失眠的夜晚,我真的在变。
两天后是母亲的生日,这是她有史以来最冷清的节日,父亲早早嘱我郑重对待,只有强打精神了。想起去年你送的花,其实你在,本身就是最好礼物。
支撑,我需要的支撑,信念,它真的如风,善变而虚无,既无形又有形,既如风又固若金汤。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刚从公案里读到这句的时候,恍若醍醐灌顶。可现在却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一切不过如是,没有什么在你手中。若自以为有的,不过是虚妄。可是,若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那个行脚僧曾笑着对我说,也是虚妄。
问他为什么,他笑着自顾自去了,把那八个字又重复了一遍: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忘了告诉你,今天开始感觉到饿了。
之六:真空之空
很危险的事情。孩子陪同学去听课,居然独自一人在路边玩,幸亏遇到老赵给捡了回来,一见我就哭了,我抚摩着她的头发,想着她同学的家长多大意,想着自己做母亲的失职,我亏欠了她。
昨天生日会上父亲一直情绪不高,想起去年他拍着你肩膀哈哈大笑大口喝酒吃红烧肉的情形,我又感到了做女儿的失职。
很多日子没写像样的诗了,论坛里我偶尔看看,从不发言,大家渐渐也该遗忘我,同样,我怠慢了曾令我狂热的诗歌。
这些所谓的文字,终其究竟有何意义?不得而知。工作照旧没有什么进展,没什么值得一提,收入,同样少得可怜。一个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想入非非。我蜷缩了曾经高傲的脖子,把头深深埋在枕上……
日复一日,我终其所有,到底这是在干什么?
事情总是这样,经历的时候充满水汽和弹性,一切都妙不可言,而变成记忆以后,就逐渐失去水分,浓缩枯干,最后成为一堆粉末,放在心底的某个角落。
也许我们最终输掉的恰是我们的怀念和美好。
阳光依旧很好,冬天似乎正在离去,而春天遥遥无期,真空之下,我只能沉默,再沉默……而我仍旧怀念所有的决绝,洁净,相依为命。
还有我们的勇气。
之七:模棱两可
当人们不再痛苦便不需要改变。今天早晨一睁眼便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我平静极了。
想起你曾反复希望我的平静,淡然,莫非……心突然又能感觉到痛苦了,因为我想到了你的不再需要。
去他妈的沉淀、领悟、思考,去他妈的《五灯会元》,你难道真想把我变成哲学家思想家吗?我想到萨特和波夫娃的结局。我想,人是必定需要遗忘的,否则心就这么大,如何承载得过来?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窗外的天气真好,孩子被母亲接走了,我真受用这样的安静,受用自由。时间久了不会寂寞吗?我不知道。
又想起柏拉图那个关于地狱的描述,这阴森冷酷的智慧让我一片茫然,当幻墙之上你的影子空空走过,我的心中是否会掠起冰凉的喜悦?我不知道。
“女儿的力量更大很正常”,彼此!其实选择,归根结底就是介于爱情和亲情之间。不可以有不信任的爱情,却可以有没爱情的婚姻,平常意义上的人们都这样认为,我们呢?真的不是平常之人?在这问题上我的超脱被动地被你左右着。我不知道。晚上父母一起过生日,这是多年的传统,我负责请吃饭,弟弟负责请唱歌,本来担心气氛的冷落,现在发现我能唱出声了,而且会唱得很好。这是进步还是失败?我们的失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可究竟谁会知道?
之八:冥冥之中
清早出门,居然阳光很好,没有记忆中腊八的寒冷,远处爆竹声声,这是我最不愿听到的声音。
旷野步行,天空蓝而清冽,云朵飘忽,什么时候起我的眼中不再有与之呼应的光亮?我怀念春天,怀念长发在风中微微拂动的样子。麻雀又开始热闹叽喳,在三步开外处觅食,现在的它们已不怕人。
回来,撮撮冻得发疼的耳朵,沏上一杯远方朋友寄来的铁观音,你的电话来了,居然也提到铁观音,没办法,这样的巧合时常发生也许就不叫巧合了。
无时无刻不在与你做着心灵的交谈,这交谈的对象既源于你又高于你大干你,真实中的你倒觉得虚幻了起来。你说缘于你是你的幸事,高于你是我的幸事,此话颇有三味真意在其中。
早晨给孩子热牛奶的时候,心里正杜撰着一些小说情节,当女主人说到:这回我真是伤了大心……在厨房,我突然流泪了。貌若安静的琴弦,不是不能发出心动的鸣响,而是没有碰到合适的手指。
也许因祸得福,突然停下诗歌的手笔,开始这样的文字,我不能命名它的形式,只能说是心灵的对话或喃喃自语。不知道它是否有一天能结集成册,也许对诗歌的暂时放弃正是因为诗集的出版,内心对自己的放松,看来人的惰性无处不在,就像习惯,它的力量往往超过理想,超过爱情。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小说中的女主人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正行驶在一片梨花丛中,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她始终不敢开雨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