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的憋屈

2018-08-28 可可诗词网-散文精选 https://www.kekeshici.com

如果有好事者组织一次淫妇选秀赛,折冠者一准是潘金莲。这个出身贫寒、貌压群芳、不乏反抗精神的弱女子,因为不守妇道、偷汉杀夫,早被男权掌控的道德准绳绑入十八层地狱,并一举斩获千古淫妇之“殊荣”,即使今天包养十多位男宠的女老大,也难出其右。可惜武松性子急了些,没等在武大灵前小鸡般瑟瑟发抖的潘金莲吐出半个憋屈,就把人家给手刃了。

美色是女人与生俱来的财富,毕竟坐怀不乱的男人凤毛麟角,但自古红颜多薄命,潘金莲同样绕不过这一辙。她幼时卖人大户人家为佣,待二八芳龄,主人见其出落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就眯着一双色迷迷的鼠眼,让几颗残存的老黄牙尝到了嫩草的香甜。按说,能与财主老爷搞上对象,哪怕是二奶八姨太,许多女孩子都梦寐以求,但潘金莲不屑于这趟从贫寒开往富贵的直通车,并一纸诉状让大户恼羞成怒。看看,潘金莲算个烈女吧,但她的捍卫举动,无疑是向对美色贪得无厌的大款发出了檄文。别以为那时的大款好惹,花花肠子一定不比子孙们逊色,而报复这个不识抬举的“臭三八”,是无偿甚至赔本嫁给“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先生,让一朵鲜花在牛粪上疼痛一辈子,那才叫一个解恨。潘金莲屈啊,当初若卖入妓院,也比下嫁给武大强,即使午时抱唐寅,未时侍丐主,也不至于遗臭万年、千夫所指——人家靠肉体吃饭,光明正大呢。有人说,男人比女人更祸水,潘金莲若非被一帮道貌岸然的男人逼急了,会走到跳墙那一步吗?

一个貌赛天仙,一个丑似蛤蟆,武大也不撒泡尿照照,天上掉下的林妹妹老兄你消受得起么?都说婚姻是爱情的港湾,男人是女人的保护伞,并不苛刻的任务让矮小丑陋的武大去落实,就比摘星星还难。当然,人家美人也不一定要以貌取人,先天不足后天补嘛,但论钱财,你家贫如洗,怎能让美人养尊处优、吃香喝辣?论权势,你一芥草民,怎能让美人出尽风头、饱享优越?为了糊口,潘金莲白天形单影只、唉声叹气地磨粉蒸饼也就罢了,夜里还要满足一个丑八怪的肉欲。人家呕吐是有了爱的结晶,而潘金莲呢,那是对丑八怪不忍卒睹的恶心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为女子,一出生就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什么不老的爱情,什么美满的姻缘,再待来世碰运气吧。也许是老天动了恻隐,故意让有钱有势有貌的西门官人上她谢幕的舞台赶场子,偏偏官人“临去回头七八回”,如此,再麻木的神经都没有不酥软的理由。西门官人百般殷勤,蜜语如饴,加上王婆怂恿有方,搞得原本心寂的潘金莲神魂颠倒,最终感情驾驭了冲动,让一个纯粹的女人,一支被压抑的红杏,又摇曳着突围的憧憬。按说,潘金莲自我地憧憬一次不算多吧,但在休夫和离婚等词语还没有形成胚胎的年代,她付出了生命与人格的双重代价。这比起可以三妻四妾的男人、比起走马灯般更换男友或者性伴侣的女星、比起在视频上裸聊的网友们,潘金莲冤不冤?

人有七情六欲,然后就有亲近与疏离,就有热爱与仇恨,就有动力与镣铐,就有天堂与地狱。那些晚节不保、仕途跌跤的人固然有私欲毒瘤在兴风作浪,而制度缺失、疏于监管又何尝不是孕育毒瘤的沃土?夫妻虽属利益共同体,终究抛不开独立思考的纠缠,找点小情人、盘点小金库之类,偶然膨胀的杂念谁要说没动过,他们的诚实就值得怀疑。而大多数人之所以能专一于爱情,忠实于婚姻,并且在磕磕碰碰后收获圆满,除了道德、法律的约束,彼此对信诺的监督也至关重要。但武大外无孔武震慑情敌,内无自信床头训妻,还要成天跑出去卖那个破炊饼,留出大片时间空白,使丈夫失管于一丈之外,让别人可以从从容容地在自家后院对潘金莲下套子,并一步步引向悬崖边的罂粟花。最终酿出一桩骇人听闻的家庭血案,被引入歧途的潘金莲固然要负主要责任,失察、失教、失管的武大也应负连带责任,但秋后算账时,棍子怎么全打在一个小女子身上呢? 一个潘金莲死了,一万个潘金莲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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