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高考的分数下来,弟只考了425分。
这个分数不能上本科,但比起去年358分的成绩,他已经足足进步了将近70分,实现父亲的心愿报考好一点的高职高考院校已绰绰有余。
弟从初中考高中的时候,风光与现在是大不相同的,他挤进了县城的前50名,作为母校的代表人物,名字在县城的电视台闪了足足一个星期,我都觉得脸上大放光彩,骄傲的父亲尽管言谈谦逊,还是选择弟入学前的一个星期,在全村公映了一场电影。
那年夏天,我家院子里的柿子树长得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细细的枝条欠伸着向上、再向上。青涩的柿子挤挤挨挨地坠弯了细嫩的枝条,像极了幼儿园刚放学的孩子们。热闹极了。
这就是弟学习的顶峰,此后不久,他在高中传来了第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英语考试不及格,问为什么,弟说,是英语作文故意没有写。又过了两个月,传来了语文作文零分的消息,问为什么,弟说,语文老师不识货,将他批判贪官的文章画成了零分。又过了半年,传来了弟缺课的消息,问为什么,弟说,生病了,在宿舍里呆着呢……忠厚的父亲疼爱小儿子,不忍心加以责怪,只是一如既往地鼓励他好好学习。直到有一天父亲终于忍不住,巡遍了县城所有的网吧。不出所料,弟正在一台电脑旁边津津有昧地指点新手打游戏。父亲扯着他的耳朵出来,他还在说:我没有打游戏。
那一年,院子里的柿子树又坠满了柿子.夜里风雨袭来,竟然折断了主干。母亲担心这树活不成了,父亲却穿着胶鞋踩出一担子泥,用双手捧着糊在树干的伤口上,将树枝硬硬地接了上去,然后又找来塑料布,洗干净了,绕着接缝缠了一圈又一圈,这样还是不放心,再用泥巴浓浓地糊上一层。望着颤巍巍的树枝,父亲说:你看着吧,死不了它,明年不结果后年也能结。
弟这个时候喜欢上了周杰伦,不仅将头发整成了杰伦的发型,而且拒绝穿我穿过的旧衣服,哼哼唧唧找母亲要下一百多块钱到街上买了一款“非主流”。弟喜欢这身衣服,穿着它走进了高考的考场。一个月后成绩出来,358分。
那一年,院子里的柿子树果然没有再挂出来小灯笼一般的柿子,但是也没有像母亲担心的那样,干枯至死。 弟复读了。 先前教过我的老师给我说,他坐在最后一排,很少说话,也很少睡觉,上课几乎不听,就是不停地写。我将手里的礼物放下,给曾经的老师说,弟不听话,给您添了不少的麻烦,叫您费心了!不过还请您多照顾、多批评,我代表我爸爸谢谢您了!然后我冲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弟后来知道了,冷冷地说,他看不起学习差的学生,不配这一躬,
高考揭榜,弟425分,父亲平静得很,将家里一万多斤的粮食卖了,钱一个子儿没动全部存入银行,作为弟秋季开学的学费。我说好歹我有点工资,我来资助弟的生活费吧。弟说,我填报完志愿,让我去石家庄找收废品的二叔吧,跟着他赚点生活费,哥你的钱就先攒起来吧!我看着弟,他脸上的青春痘油乎乎地泛着红光,近视了的眼睛中有一汪平静。
今年,院子里的柿子树又开花结果了,父亲抚摸着它的枝条说,别看这棵树断了一次,好好养护,将来也能结果子。我说,是啊,即使歪斜着生长,它也是一棵树啊!
说这话的时候,弟没有听见,他正在赶往石家庄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