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隐》 - 宋·陈搏
宋·陈搏
十年踪迹走红尘, 回首青山入梦频。
紫绶纵荣争及睡, 朱门虽富不如贫。
愁闻剑戟扶危主, 闷听笙歌聒醉人。
携取旧书归旧隐, 野花啼鸟一般春。
这是一首感事诗。
作者并非超尘拔俗、飘然物外的神仙人物,如后世附会的那样。正因为做不到“乐天知命故不忧”(《易经·系辞》),做不到“世与我而相违”(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所以这首《归隐》并无多少高逸淡远、孤标傲世之气,倒交织着这位“方外之士”对现实的强烈不满和重重忧虑。
“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是说十年来为仕途功名而奔走人间,回顾往昔,故园的山水常浮现于梦中。这两句句意相对,通过“青山入梦”这种特殊的心理描写,表现红尘与青山、浊世与净地、喧扰与恬静、现实与梦境、形为心役与返朴归真的矛盾对立。一个“频”字,已暗示出作者的悔悟过程以及弃名归隐的意向。
据《宋史·隐逸上》载:陈抟“后唐长兴中,举进士不第,遂不求禄仕,以山水为乐”。颔联两句中的“纵”与“争”、“虽”与“不”呈转折关系,分句之意亦相对,皆以后者否定前者。紫绶金章即使荣耀,也有升降黜陟的恐惧烦恼,怎比得上隐卧无忧,随娱自适?朱门甲第虽然富贵,亦难免膏肓之疾,无妄之灾,到底不如安贫乐道,清心寡欲。
隐逸之乐,大概在于“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就字面而言,颔联二句不过是对这段文字的概括。但这首诗的独特之处,在于不仅道出对污浊的尘世的厌倦,而且抒发了对动乱的时局的忧虑。
唐末五代,战事纷纷,社稷频移。颈联中的“剑戟扶危主”、“笙歌聒醉人”,正是这种现实的生动写照。“剑戟”是古代兵器;“危”,危急,指乱世;“笙”,笙管,古时乐器。一方面是为君者在危急中不得不依仗军队扶持护卫;一方面是权贵们不问国是,一味沉缅声色、纵欲行乐。“剑戟”与“笙歌”形成尖锐的对比,暗示出形势的凶险与不可收拾的趋向。而“愁闻”与“闷听”却表现出作者对时局的关心和感慨。他虽然隐居华山修道,服气(一种呼吸养生术)辟谷(不进食物),“每寝处,多百余日不起”,但世情未断,毕竟难做逍遥游。这两句又是对上两句所下结论的补充和注释:当干戈扰攘之秋,君主尚且朝不保夕,“紫绶”、“朱门”又怎能不岌岌可危?“争及睡”,“不如贫”的含义在这里又深翻了一层。愁闻政局动荡,愁上加愁;闷听笙歌喧扰,闷中添闷。而摆脱尘世烦恼的途径只有一条:“携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这里的“一般春”是“别有一番春色”之意。前句点明题旨,后句写出隐逸之乐。野花啼鸟是青山梦境的实现,也是对笙歌欢娱的否定。摄取旧书,回到原先隐居的地方,意在断绝尘世的扰攘。
由悔悟而厌倦,由忧虑而隐遁。全诗四联,环环相扣,呈递进结构,展示了作者心态变化的轨迹和入世出世的思想反复,最后归结到一个“避”字上。范晔在《后汉书》的“逸民传”的序论中指出,隐逸的道路虽同,但引起隐逸的原因各异:“或隐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或静己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清。”陈抟的归隐似乎都有这些方面的理由,但诗的结尾两句分明更显示出去危图安、明哲保身的消极思想,而这正是对现实不满的反映。不过高山白云终非净地,难断俗缘,西岳不是桃花源,在恶浊凶险的尘世中想寻找“野花啼鸟一般春”,只是梦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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