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同心芙蓉诗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
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芙蓉,亦名芙蕖,是莲花的别名。她植根于淤泥之中,拔出于碧波之上,绿叶如盖,逸致天成,菡萏成花,娇艳欲滴。她那无与伦比的风姿美质,理所当然地引起人们的礼赞。早在 《诗经》 时代,民间歌手就曼声吟唱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 《诗·郑风·山有扶苏》 )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诗·陈风·泽陂》) ,用她来兴起所思美人。南国辞宗屈原政治上屡遭摧抑之后,退而复修其初服,“集芙蓉以为裳” (《离骚》) ,借其寄托他好修为常的高洁人格。汉魏以降,随着江南采莲民俗的盛行,芙蓉又逐渐衍化为纯洁爱情的象征。用芙蓉、莲、藕双关男女相悦,是六朝时代的风尚,并由此而创生出无可计数的清新流丽的诗章。隋代杜公赡的 《咏同心芙蓉诗》,以一蒂并生两花的同心芙蓉象征夫妇的好合,在以芙蓉为题材的爱情诗中又别拓一个新的境界。
此诗发端二句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用白描笔法勾勒芙蓉出水的风采,为全诗奠定了一个深情礼赞的基调。芙蓉出水是人间最美的景象。曹子建的 《洛神赋》 曾用 “灼若芙蕖出渌波”,来比况洛神窈窕娴雅的身姿。而这里则是正面为芙蓉画像。诗人用 “灼灼”影写其光艳夺目,用 “亭亭”图状其孤峻高洁,具有鲜明的视觉效果。首句中的 “瑞”字,表明她是旷世难觏的嘉祥,弥足珍贵,同时也暗点 “同心芙蓉”的题意。以下四句分别从芙蓉的茎、花、色、香四个方面工笔细描。纵直观照,“一茎孤引绿”,碧绿的茎干独立不倚地冒出水面向上延伸,动态的描写突现其旺盛的活力。俯察清泓,“双影共分红”,粲若朝霞的并蒂莲花交相辉映,水底的倩影益增其妩媚的神韵。这两句用 “一茎” “双影”正面点题。“色夺歌人脸”摹其色,“夺”者胜也,这句是说并蒂莲的天然秀色使歌伎姣好的容颜相形见绌。“香乱舞衣风”赞其香,“乱”有压倒之意,这句是说并蒂莲的清逸的芬芳使得充溢脂粉味的舞衣风愈显俗浊。读到 “色夺”二句,人们自然会想起梁元帝 《采莲赋》 中的名句: “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杜公赡显然受到它的影响,但二者取意不同。萧绎是用莲花荷叶的色香来形容采莲少女的容颜衣饰之美,而本诗却以歌伎舞女之美来反衬芙蓉的国色天香。而且“色夺”二句更凝练,更富表现力,可谓青胜于蓝,后出愈工。最后二句 “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以赞叹作结,名贵的莲花原本值得眷念,何况她还是人间罕逢的色同心同的并蒂双莲呢!
诗写到这里,对同心芙蓉的描摹礼赞已是十分完足,然而诗人在用 “名莲”句收束上文的同时,却又用 “况复”句轻宕一笔,递进新意。在我国的文化统系里,“同心人” 自来就是丈夫对妻室或妻子对丈夫的称名。古诗 《涉江采芙蓉》的作者抒发其 “同心而离居”的深长忧伤,他所称的 “同心”人,即指他的妻室。本诗结句 “况复两心同”一语双关,由物及人,表面是称美同心芙蓉的无比珍贵,深层却是赞颂夫妇的同心连理。有了这个结句,再回顾前夕对同心芙蓉的种种描写渲染,我们会发现这一切都是一种比况,一种象征。《咏同心芙蓉诗》 是首托物见志的佳作,诗中那高贵纯美的同心芙蓉,其实是为作者的 “同心”人写照。而这位 “同心”人也许正是他深情挚爱的妻室!
杜公赡博学多才,他熔裁前人歌咏芙蓉的佳作名句入诗,能够给读者更多的暗示、更多的联想,篇制虽然短小,但含蕴却颇丰富,称得起短语长情。在图绘同心芙蓉的风骨姿神时,他又善于简选动词,“出”、“引”、“夺”、“乱”的恰当使用,化静为动,化美为媚,在他的笔下,同心芙蓉不仅风姿秀美,而且有思想,有情感,可亲可敬。杜公赡存诗极少,有了这首风骨秀朗的 《咏同心芙蓉诗》 ,也足以使他在诗苑占有一席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