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声甘州

2024-04-02 可可诗词网-言情赠友诗 https://www.kekeshici.com

        
        辛卯岁,沈尧道同余北归,各处杭、越。逾岁,尧道来问寂寞,语笑数日,又复别去。赋比曲,并寄赵学舟。
        记玉关踏雪事清游,寒气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长河饮马,此意悠悠。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  载取白云归去,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 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来不是旧沙鸥。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

        
        张炎本一世家贵胄公子,宋亡时他的家庭惨遭变故,从此浪迹江湖,落魄纵饮,清游30年,汉漫数千里,游踪遍及大半个中国。但最使他难以忘怀、常在词中追念不已的是元世祖至元二十七年 (1290)与朋友北游燕、蓟的豪举。
        这一年深秋,他与沈钦 (尧道) 、曾遇 (心传) 等人奉命赴京 (大都,即北京) 写经。他们从杭州乘船出发,扬龄千里,沿着古运河北上。词人时年42岁,诗、词、书、画已名满天下,对这次进京或许还抱着一线进取功名的希望。又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游历“须信平生无梦到”的北方,去时心情自然有些亢奋。他们一路上看尽“老柳宫河、斜阳古道”的北地风光;在明月当空的夜晚,挟浪横渡黄河,扣舷而歌,如泛槎狂客。下船后又换马,踏着霜雪,沿着枯林古道,悠然前行,抵京时已至冬日。但在京并未受得一官半职,书经事毕后即于次年(辛卯岁)匆匆南返,失意而归。回来后沈尧道居杭州,张炎“扁舟浙水东西” ,在绍兴一带浪游。第二年,沈尧道从杭州来越探望张炎,两人相聚数日,又复别去,张炎写了这首词送别沈尧道,并寄赠另一位朋友赵学舟。
        词的开始五句追记当年北游之豪情。北方冬季酷寒,他们身穿被冻得脆硬的貂裘皮袍,骑马踏雪,缓缓行进在黄河岸边的枯林古道中。对一直生活在南方的词人来说,这种景色是壮阔雄浑的,举动是勇敢豪迈的,印象是深刻难忘的,因此他选取了这一镜头。这五句一气呵成,气象苍莽,笔力刚健,词气劲拔,大不同于张炎早年的婉丽风格。“此意悠悠”既含有对如此壮美河山却统一于异族的无限感慨,也表述了对这次与朋友远游久久难以忘怀的心理感受。
        接下来四句用一“短梦”折转到南归,说这次北行如一场短梦,憧憬与希望很快便破灭了,醒来后依然身在江南,辛酸的眼泪仍洒在故地。“老泪洒西州”句,用羊昙醉入西州门,悲悼谢安,痛哭而去的典故,抒发了国破家亡后故旧散尽,知音难求,怀才不遇,无人赏识的悲叹。悲叹已极,无以用言词表达,国破之恨,家亡之恨,又为难言之隐,不得轻题直咏,只好饮泣吞声,因此说“一字无题处”。心情凄苦,便觉得深秋时节的纷纷落叶,也都是因愁而落,片片含愁。因此说“落叶都愁”。
        上片追忆同故人北游之情和别后天各一方的寂寞凄苦,下片写重逢后又匆匆分手的离愁别恨。换头三句的前一句“载取白云归去”,用陶宏景“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的诗意,说沈尧道将带着自己的友情,回到他的隐居之地。后两句“问谁留楚佩,弄影中州”,以屈原《九歌·湘君》中 “捐余块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和“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州”诗意,借湘夫人对湘君的怀念,表示自己对沈尧道友情的深笃。接下来两句“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折取一枝芦花,赠送给远方的朋友,朋友见到芦花,就会感到我的深切的思念,也会想到,我亦同深秋中零落萧瑟的芦花一样寂寞凄凉。这里,“芦花”似人,人似“芦花”,“人与芦花合写,亦凄断,亦隽永。” (《宋词举》)
        “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来不是旧沙鸥”两句,是说沈尧道归去,自己也可能在越州当地,结识一些新的诗朋酒友,但已不是昔日那肝胆相照、可以诉以衷曲的老朋友了。“沙鸥”,比喻志同道合的忘机之友。古人在隐逸江湖时,常以与白鸥结盟为友,来表明自己不愿再置身于尔虞我诈的官场争斗的心迹,如李白“明朝拂衣去,永与白鸥盟”、辛弃疾“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这两句进一步写出了词人与沈尧道的深厚情谊,抒写了对老友的深切怀恋之情。
        末三句“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从辛弃疾“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 《摸鱼儿》 ) 化出。意思是说,国家沦丧之痛苦,故人云散之寂寞,身世漂零之凄苦,虽整日盘踞心头,但想也是空想,愁也没用处,还是不要去想了吧。登高望远,难免触景生情,伤怀念远,因此,很怕登楼。一个 “怕”字,道出了故人离去,在自己心中留下的深深悲伤,也蕴含着多少友朋聚散、家国兴衰之感,可谓 “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
        这首词,起处劲峭,结句悠远,感情真挚,一波三折,多侧面地抒写了友朋之深情,是张炎词集中很有 “力度” 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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