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旧游慢 荷花
赵以夫
爱东湖六月,十里香风,翡翠铺平。误入红云里,似当年太乙,约我寻盟。叶舟荡漾寒碧,分得一襟冰。渐际晚轻阴,修蒲舞绿,倦柳梳青。 娉婷。 黯无语。 想怨女三千, 长日宫庭。 六六阑干曲,有玉儿才貌,谁与看承。柔情一点无奈,频付酒杯行。到夜静人归,凉蟾自照鸥鹭汀。
《忆旧游慢 ·荷花》是写景抒情之作。上片写景,景中有情,以景为主;下片写情,情中有景,以情为主。全词情感脉络由赏心悦目到孤独哀怨,终至超脱自适。
上片,首句一个“爱”字领起,其它各句尾拽而出,来得自然,来得流畅。爱,爱什么? 爱泉州六月的东湖,爱荷花飘香,爱翡翠似的荷叶铺平了湖面。这几句在写法上,先交待了时间地点,是六月的泉州东湖,然后,写荷花。写荷花先写花香后写荷形。写荷“香”,前用“十里”来夸饰,后用“风”来补足,可“香”之浓郁。写荷形,先用翡翠来作比,突出绿色,后用“铺平”二字来渲染,突显其盛其密之状。香、色、形依次写来,运笔有致。
“误”以下三句,是紧承“爱”字而来,由“爱”而“误”。面对荷香四溢,翠叶平铺的东湖,不由得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应约到了云雾缭绕的终南翠华山上的太乙湖,旧地重游。这一“误”,误得奇巧,不仅把爱东湖之情又推进了一层,而且在行文上也是一叠。波澜虽小,却避免了平铺直叙之虞,增色不少。
“叶舟”句以下再回文从两个方面描写东湖所见所感。一是写驾舟泛湖。一叶扁舟在清澄湛碧的湖面飘泊,犁开的水面、浪沫泛白,状如分开的衣襟。这里的“一襟冰”虽然有些费解,但这个比喻却也新颖独到,令人回味咀嚼。二是写“晚阴”所见。天色渐晚,薄云轻起,修长的蒲草在晚风中舞动着绿叶,垂柳似有倦意,在晚风中梳理着它的青发。这里“修蒲”二句,不但对仗工稳,而且“修”、“倦”两个形容词,“舞”、“梳”两个动词也都用得恰切传神。蒲草饰之以“修”,因为它棵棵直立;柳条饰之以“倦”,因它条条下垂。而直立的蒲草,随晚风一起一伏,绿波层层,酷似“舞”态;下垂的柳条,随晚风飘摆轻洒,带有“梳”意。所有这一切又都是在晚风轻阴的情境之下,由驾舟泛湖之人的眼中看出,切景切情,含蕴无尽。
过片句“娉婷”,乍看似乎来得突兀,然而,仔细吟咏玩味上片词句,再和下句“黯无语”勾连起来,却是承上启下,贯通一气,顺理成章的。
东湖多象美貌的佳人,然而她却黯然无声,在这样的慨叹之中,就自然而然地联想起多少含怨的宫女,被禁闭在森严的宫庭,孤寂地任青春逝去,即使有杨玉环那样的才情风貌,又有谁能得到皇帝的宠幸。这里的“怨女三千”泛指失意女子。此句显而易见是翻用白居易《长恨歌》中“后宫佳丽三千人”的句意。只是白句是强调“佳丽”,这句重在“怨恨”罢了。
“柔情一点无奈,频付酒杯行”。这两句大意是说,一点温柔的同情,本来无济于事,只好不断举起酒杯,驾舟而行。如果说前几句是慨叹宫中怨女,那么这两句就是慨叹自身,无能为力,空有同情,是叹中之叹了。句中的“行”字暗应上文的“叶舟”,使文脉相通,勾连不断。
最后两句是作者的推想,也是作者超脱自适思想的自然流露。待到寂静的深夜,游人归去的时候,只有一轮冷月,孤寂的月光照着湖边平沙,平沙上栖息着银鸥和白鹭,它们陪伴着佳人似的荷花。这是作者推想出来的情景,并非亲眼所见。这情景,月光虽冷,但花鸟相伴,却也清静自适。再和“人无机心,则异类亦与相亲”的“鸥鹭忘机”的典故结合起来理解,作者的思想寄托也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