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裁者的葬礼 [委内瑞拉]彼特里
【作品提要】
索拉纳神父原是一个普通教区的教士,因参与旨在推翻佩莱斯专制统治的活动而被捕入狱。获释后,他通过一个女人的关系,投靠了佩莱斯,成为总统的专职神父。总统去世后,新当局命令他主持公祭,并致悼词。索拉纳知道自己扮演了替罪羊的角色,因此陷入了矛盾与恐惧中。索拉纳深知佩莱斯独裁三十年,在国内实行高压政策,民众积怨很深,总统死后,他们的愤怒便发泄在他身上。索拉纳在书写悼词的过程中,回忆了佩莱斯漫长的一生。
【作品选录】
他在电话里听到这个噩耗后,只是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字,便瞠目结舌地望着电话机,仿佛从它那儿还会传来别的什么消息似的。他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喉咙里像要恶心似的。他觉得浑身乏力,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此时家里只有他一人,黑灯瞎火的,因为他是被那阵响个不停的电话铃给吵醒的。他半睡半醒地从床上起来后,在家具和门上碰撞了几下后,才走到了电话机边。电话是从塔卡里瓜打来的,他们仿佛在他睡梦中对他发动了一次袭击。他想到了那些在半夜三更遭到袭击或被暗杀的人的情景,也想起了达马塞诺将军,他一定是被人刺上一刀才从梦中惊醒过来的。
接着,他漫无目的地在黑暗的房间内、在过道上、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大声地在自言自语着,脸上还做着怪相,说的话语无伦次。突然他停了下来,他怕有人会听到他,但实际上并没有人听他说话,因为仆人已在里面那间房子里睡着了。
他想给别人打个电话,但在这个时候,他能给谁打电话呢?他已被这个消息吓蒙了,除了时而胡言乱语,时而开口谩骂,时而吟诵诗歌,时而大叫大嚷外,什么事也干不了。当然,这件事本来就应该发生的,他已等了好几年了。他有时想,或许他能逃脱它,他也可能会先于佩莱斯死去。这样,这个可怕的时刻便不会降临到他的头上了。然而,这件事终于发生,现在人们都会来跟他算账,不管他过去有没有干过坏事。现在他已失去了保护他的人,只好让那些野兽来撕咬了。
然而,他终究不是罪魁祸首啊。“是他们叫我致悼词的嘛,我并不想这样做,这是违背我的本愿的。”“我这个人生来就是个制造丑闻的人,这也是我命该如此。”也许因为他在宣道时,言词动人,娓娓动听,人们便来找他给佩莱斯致祷告词。
往事桩桩件件,仿佛都是由上帝事先安排好了似的。他当初要是不中断行使神甫的职责,他是不会认识埃洛蒂娅的,自然也就不会与她产生那种缠绵悱恻的关系。假如没有埃洛蒂娅呢,那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也许他索拉纳早已让人们给遗忘了。
继而,他心中又不免燃起满腔怒火。如果要追究人们的罪责的话,那么,不光是他一人有过错。将佩莱斯推上总统宝座的并不是他,支持佩莱斯的也不是他。这些事都是别人干的。干这些事的人非止一人,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是这么干的,现在为什么要来向他一个人算账呢?他大声地咒骂着佩莱斯统治时期的一些头面人物。“他才是罪魁祸首呢,地亚斯·阿马亚,但现在人们都在讨好他,却反让众人来加害于我。”他便这样骂骂咧咧地提出了一大串人的名字。“原因就是我最软弱,最无依无靠。我是个人们可以随意拳打脚踢的人。”他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随着佩莱斯的去世,一切都完了。他现在既不是国家元首,也不是总统,他在三十年的时间内惨淡经营的一切,顷刻之间就都不存在了。早在他索拉纳还是神学院的学生的时候,佩莱斯便已高高在上,有着最高的权力和至高无上的权威了。他的势力越来越大,人人事事均得受制于他。然而这一切现在都化为乌有了。他在世时,索拉纳对他怕得发抖;而现在他又对他的去世怀着同样的恐惧感。“说到底,我只是个可怜的神父索拉纳。”他在那座权力的大厦中只占有一个小小的角落。
“此人到最后成了什么人了呢?”恐怕连他本人也不知道了。他现在既非农夫,也非军人,也不是总统。他曾经三者兼而有之,现在却什么也不是。他像是一条不断地改变着形式的龙,千百万人用千百万种方式看着他。他活着时仿佛在不断地转着圈子,圈子越转越小,最后转到一条死胡同内,最后倒下去,死了,终于成了一具垂垂老者的尸体。随着他的去世,他僵硬的手中握有的权力也不存在了。“我们也被剥夺了一切!现在只好听从命运的摆布了。就被打了一巴掌,便全都给打掉了。”索拉纳叹了一口气,又自言自语地说:“我只是个糊涂虫,疯疯傻傻地白白地浪费了岁月。”接着,他又对着暗处怒骂起来:“可别人又是什么人呢?他们都是疯子、蠢才、冒险家,和我当初那样在瞎碰运气。”
仆役已从床上起来。“您怎么啦,神甫?”他气恼地对这个什么也不明白的仆人说:“他这场闹剧演完了,我们也完蛋了。”接着,他终于意识到仆人在场,需冷静一点,便比刚才镇静一些地跟他谈起了已经发生的事,一边说一边仍发泄着怨气。
仆人让他坐在会客室的一张单人软椅上,并给他端来了一杯咖啡,这又热又能提神的液体使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谢谢,孩子,谢谢,愿上帝保佑你,我太激动,太惊慌了。”天开始亮了,街上的车辆不停地来往奔驰。“有人打电话来,你就说我不在家。”谁会打电话来呢?或许有人会打电话来吓唬他,侮辱他。“我跟谁也不愿意说话。”
仆人出去买报纸了。回来时,告诉他说,街上像发生了地震一样,人很多。他已买来了报纸,在第一版上出现一张巨大的照片,下面写着:“名将阿巴里西奥·佩莱斯逝世。”
塔卡里瓜这个时候会出现怎样的情况呢?幸好他这时不在那儿。假使在那儿,情况会更糟糕。那儿的人们一定趁死者的尸骨未寒便展开明争暗斗了。他不在那儿,人们不会想起他,可以不加卷入。
大约在上午十时许,仆人怀有歉意地来告诉他,埃洛蒂娅给他打来了电话。“我已对她说,您不在家,可她一定要跟您通话。”他拿起了电话。埃洛蒂娅的声音好像变了样。“阿尔贝托,你对此事感到害怕么?”接着,她便像连珠炮一样地跟他谈起她内心如何的恐惧,他连插嘴的余地也没有。“我害怕极了。”然后,她又说自己感到十分孤寂。“你来吧,阿尔贝托,来陪陪我,我不能老是一个人待在这儿。”他答应过一会儿去找她。这样,总算把她打发过去了。
街上又传来了人声,声音又高又刺耳,还听到有人在扔石块。
打电话来叫他去致悼词时,时间已近中午。打电话的是代总统的上校秘书,说地亚斯·阿马亚将军希望他在塔卡里瓜教堂里举行的祭奠仪式上致悼词。“您务须于明晨一切准备就绪,到达这儿。”“叫我去致悼词?我能说些什么呢?”“别谦虚了,您定能将这件事办好的,您比谁都做得好。”
这是命运的安排,想摆脱也摆脱不了,他们并没有将他给忘了,他们也不允许人们将他给忘了。这就是说,在眼下这个时候,在这个往昔的积怨如火山般喷薄而出的时候,他们不去叫他人而叫他去作替罪羊,他将作为全部罪责的承担者,出现在公众的面前。
现在他感到他这一生好像就是为了替他人受过。要是能不去,要是上帝能让他在这个时候毫无痛苦地奇迹般地死去,能这样无影无踪地消失掉,该有多好啊。
他现在能躲到哪儿去呢?他想,他只有去请求地亚斯·阿马亚将军保护他,这是唯一的一点希望。不管怎么说,地亚斯·阿马亚会记起他来的,毫无疑问,他会尊重他的。现在,权力已落入阿马亚的手中,他有办法保护他,会允许他平平安安地度过他的余生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做好刚才委托他的这件事情。
他站立在书架的面前,手中拿着博叙埃写的那本已经相当破旧的书,书中散发出一股霉味,书上满是黑色斑点,皮面的封皮已经磨损。他扫视了一下书中的有关于死亡的言词:“他的去世给我们带来了难以名状的损失。”看到这儿,他便停了下来,不再朝前看了。这是主教的一句脍炙人口的话,但他此时却体会不到妙在何处。“他的去世给我们带来了难以名状的损失。”他又重念了一遍,尔后苦笑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正是这样。佩莱斯他本人已不在人世,对他来说,人们对他作何评价已无关紧要。可对别人呢,对他索拉纳呢,那所有那些亲眼见到他崛起,掌握了全部权力,使国内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的人来说呢,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去世后,国内的一切将再次发生变化。人们将要埋葬的已不光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时代,就像古代埋葬蛮族的国王一样,殉葬的有宫女、侍从、牲畜和奴仆。
可怜的索拉纳神父这时就像脖子上套着绳索的奴隶一样,将被推进那个巨大的墓穴里去了。
他又开始聚精会神地读起那本书来。读着,读着,时间不知不觉地很快地过去了,心里也不觉得那么烦恼了。读了许久,感到有点昏昏欲睡,便将书一丢,说:“我得开始写了。”
他坐在桌子边,开始在一张白纸上写起来。“吾奉天命主持公祭。”这句话是他从《祷告词集》中抄袭来的。他想,也许可以多谈点今天的事,少谈点往事,将往事看成是新时代的序曲。他一边写,一边又将写好的涂去。他觉得自己言词贫乏,语言空洞乏味,他的心情又紧张起来。
他又陷入了沉思,开始回想起遥远的过去。他便这样写写停停,思索一阵,又动起笔来。他将自己听到的点滴传闻结合自己的想象开始写他一向予以否定的佩莱斯年轻时的情况,写他如何参加武装起义,进军首都;如何在悬崖峡谷中击溃了叛军。接着,写他就任总统后,又如何与种种阴谋活动进行斗争,写他与普拉托和其他各式各样的人物进行的明争暗斗。写着,写着,他觉得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四十年前,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宛若就在昨天。自然,这一期间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佩莱斯这个人物的存在有密切的关联。
他已经写了几个小时了,时而小睡片刻,时而又紧张地写起来,时而又在房间内踱起步来。天色已晚,但他没有察觉。看看他在纸上写的还是寥寥。他伸出脑袋往窗外一看,外面的情景仿佛他不熟悉了。那黑压压的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人群,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呼叫声……
傍晚,上校秘书又打来了电话,声称当局已决定不致悼词了,同时还对他表示谢意。
他顿时觉得如释重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现在他可以逃之夭夭了,也可以藏匿起来了。谢天谢地,他可以不必抛头露面了。否则,他的政敌和那些曾经叫他叛徒和卖友求荣者的人将会如何无情地嘲弄他呢。
当天晚上,他换了一件旧便服,戴了一顶旧礼帽,将帽檐一直拉到眼眶边,带着他的仆人,坐着一辆出租汽车,到城里去了。他穿过大街、小巷,走过几个广场,看着一群群聚集在一起的男女,听他们在说话,竭力试图弄清他们到底想干些什么。他像个幽灵,远离着人群,远离着一切。他走过几家他熟悉的人的房子。在萨拉曼克斯博士家的门前挤满了人,在街角有人在散发传单,这是一份宣言。“争取自由和人民权利的钟声敲响了。”这句话在过去是不敢说的,也没有一家印刷厂敢印这样的传单。谁的身上带有这样的传单,抓到后,便会被关进监狱。可现在呢,曾几何时,情况突变了。
他的那些老朋友、老相识——那些曾经与他一起坐过牢,参加过叛乱,遭到过流放的人,还有那些曾经用仇恨的瞧不起他的目光注视过他的那些人,此时一定在那儿。
回到家时,时近午夜。他找来了一瓶白兰地,与仆人对酌起来。几杯酒下肚,他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他竭力想对仆人解释说,他自己是个好人。他继而大谈命运和历史的必然性,“你对这一切也许听不懂,但这也无关紧要。”
“他这个人物并不是我杜撰的,”仆人不知所云地继续听他说下去,“也不是由任何别的人杜撰的。”接着,他又概略地跟仆人讲了讲过去发生的事情以及一些事情如何促使另一些事情的发生。谈话的过程中,还提到了许多仆人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我知道,跟你讲这些事情是白费时间,可我总得找个人谈谈么。你知道我过去的为人吧?”仆人其实并不了解,但还是说:“您是我们大家的神父,也是我们大家的儿子。”说完,仆人走出去了,而他一个人仍在那儿自言自语着。“你会看到的,人们会找一些人算账的,也会来找我算账的。”
黎明时分,他和衣躺在床上。这一天他几乎整天都在做噩梦。从床上起来时,他看到临街的那扇门紧闭着,还上了门闩。
“许多人的家里遭到了抢劫,可得当心点儿。”仆人说。他们也会上他家里来的,盗贼们将会对一切洗劫一空;家具、书籍、绘画。如果遇到他本人,也会遭殃。
埃洛蒂娅不断地对他打电话,说:“这太可怕了,阿尔贝托,他们已两次企图冲进家里来抢劫了,我方寸已乱,你快来这儿陪陪我吧。”他答应去看她。她还是当年的埃洛蒂娅·切诺,还是那么年轻。
仆人已经出门去了。索拉纳就穿着刚才睡觉时穿的衣衫走了出去。天已经不太早了,外面好像在举行狂欢节一样热闹非凡,到处都是行人。一群群手执木棍和其他武器,身上扛着抢劫来的椅子和桌子的人们,从他身边走过去了。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呼喊着口号:“自由万岁!打倒佩莱斯!”“打倒,打倒!”声如巨雷,震耳欲聋。
他拐过第一条街的街角,朝埃洛蒂娅的家里走去。他紧贴着墙根走,人声鼎沸,棍棒飞舞。周围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人们开始拥挤起来。远处传来了枪声,大家慌乱地奔跑着,你推我挤,都朝他身边涌了过去。
他开始加快步伐,他也想跑。他认为,他们是冲着他来的,有人大概已认出他来了,总有人会认出他来的。他紧贴着墙根一溜小跑着,一时跑得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好像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浑浊了,也许能在哪家的门厅里躲一下,该有多好。照耀在临街的白色的墙上的夕阳余晖或呈弧形,或呈波浪形。有几家房子仿佛是空的,但门都是关得紧紧的。在一家的门窗上伸出一个女人的脑袋,脸上露出一副凶相。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使尽了平生之力,像一只老狗一样往前奔跑着。他们会很快地将他给撵上的。他又跑到一座大门紧闭的房子边,前面是一块呈现出绿色、暗红色和淡黄色的外墙。又一家的大门也紧闭着。他们已赶上他了,好像将他给包围起来了。一些人又超过他了,他自己与他们跑在一起了。他这会儿可跑不了啦。他耳朵里只听到一片含糊不清的叫喊声,两眼开始模糊起来。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脚下一打滑,自己觉得在人流中晃了几下,就倒下去了。在倒下之前,他还想抓住点什么,但脚下一滑,终于倒下。脸部贴在地面上,嘴上都是泥巴,呼噜呼噜地喘着气。无数条大腿、无数只脚、无数个身影,从他身边奔了过去。他只觉得整个人流都在他身上压过去了。他们终于过去了,将他给遗忘了。他这时已精神恍惚,麻木不仁,动作十分笨拙。他好像觉得自己从地上坐了起来,朝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去。沸腾的人声和奔跑时发出的脚步声渐去渐远。最后,他们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屠孟超 译)
【赏析】
佩莱斯原是边陲地区的一个小庄园主,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庄稼汉生活。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名叫卡梅洛·普拉托的军官,因意气相投,两人成为莫逆之交。他们利用当时国内混乱的局势,举兵起义。由于没有认真分析形势,出师未捷,被迫流亡邻国哥伦比亚。几年后机会再次来临,普拉托和佩莱斯东山再起,再次组织“起义军”,向首都莱昂进军。由于统治集团极端腐败,内部四分五裂,普拉托的“起义军”最后夺取了政权。普拉托当了总统,佩莱斯因屡建战功,被任命为副总统。随着佩莱斯权势增大,正副总统之间的摩擦、倾轧日趋表面化,并愈演愈烈。不久,普拉托因沉湎于酒色,身患重病,不得不赴欧求医。临行前,他将国事托付给副总统佩莱斯,但同时又布置自己的一批亲信严密监视他的行动。开始,佩莱斯还谨小慎微,竭力装出十分恭顺的样子,但一俟篡权条件成熟,便一举夺取了政权,登上了总统宝座。当了总统后,佩莱斯为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采用软硬兼施的手法,一手拿大棒,对持不同政见者给以无情镇压,使“监狱人满为患”;一面又施以小恩小惠,笼络人心。他终于击溃了政敌们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巩固了自己的权力,建立了独裁政权。然而,当他的权力到达顶峰时,这位“至高无上者”却已年迈体衰,等待死神的到来。
作为一个独裁统治人物,佩莱斯和别的独裁者一样,狠毒、残忍,有着永远难以满足的权欲和野心。但同时他又不同于那些精通神学和法学、有着博士头衔的资产阶级当权人物。他是从普通庄稼汉成长为叱咤风云的极权人物的,这很令人深思。纵观全书,我们发现佩莱斯在管理庄园和治理国家上有一个共同之处,即把国当家来治理。佩莱斯18岁丧父后,就成了一家之长,在家庭成员和雇工面前,他成了说一不二的“长官”。取得政权、爬上权力巅峰后,他依然不失庄园主“本色”,他像管理庄园一样治理这个有“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土地和数百万人口”的国家。在他的眼中,委内瑞拉只不过是个“比拉波拉耶大得多的拉波拉耶”,而政府各部部长只不过是他分管各方面事务的“管家”。也因为这样,他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秩序良好,人民生活水平比以前有显著提高。
对佩莱斯来说,土地和金钱固然十分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一个“权”字。他认为,“权力和女人、骏马以及庄园一样,是不能与他人共享的。”为了能独享极权,他除了背信弃义,从他的故交普拉托手中夺取政权外,还采用残酷手段,打击他的政敌,将他们一个个都投入监狱。他认为他的对手就像“庄稼一样,割了一茬又长一茬”。他懂得,“枪杆子里出政权”,只要掌握了军队,那么政权才有保障,因为政权的核心是军权。他说:“军队就是我的生命。我有两样东西珍爱无比: 一为军队,一为工作。”他在三十多年的独裁统治中,有时为了摆脱繁重的政务和欺骗舆论,曾多次卸去总统职务。但是,对军权他却从来不肯卸下!“我没有必要将这一切交给谁。”国内的大小事务全由他一人掌管。所以,他常感到“心里有烦恼无处去倾诉,他成了孤家寡人”。“我是唯一真正的囚犯!”这句话入木三分地道出了独裁者的心态。
小说心理描写细腻,人物形象栩栩如生。佩莱斯随着年龄的增加,日益注重自己的言行,害怕自己的言行给周围人造成种种猜测,影响自己的威信。就连从椅子上起身打了个趔趄,他也作一连串猜测,“在他看来,他周围的人都是些密探、特务,都是在监视着他,连他自己的子女也不例外,这就是说,不管是那些怀着沉痛的心情见他日渐苍老的人,还是那些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背后对他搞阴谋的人,他都觉得在注意着他。”这时的佩莱斯对一切都有一种草木皆兵的心态,他除了相信自己的仆人里诺,不相信任何人。索拉纳神父接到从塔卡里瓜打来的电话后,心理活动十分丰富。他一会儿自叹命运不好,一会儿又谩骂起当政者。他对自己当替罪羊的角色很不满,但又没有解决办法。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自言自语、抽抽噎噎。当局者要他去主持总统的葬礼,他感到惶恐不安,害怕人们会把怨恨发泄在他身上,这些心理活动十分传神地刻画出了索拉纳懦弱、可怜又可悲的状态。
小说还运用了对比手法。作者将法国亲王夫人的去世与佩莱斯总统的去世进行了对比,博叙埃为亲王夫人写悼词可以不承担任何责任,不会引起动乱。而索拉纳写悼词的“对象原本是个庸俗粗鲁的人,他性格内向,心狠手辣,行为谨慎小心,依靠武力窃踞高位”。所以他在写悼词时,为如何措辞感到为难。因为亲王夫人逝世时法国处于安定的时期,而佩莱斯总统去世后,国内的政局可谓“险象环生,前景漂浮不定”。亲王夫人的葬礼庄严隆重,而佩莱斯总统的葬礼,根本就没有举行,独裁者根本就没有葬礼,这无疑是最大的讽刺!总统在世时,国内的报纸广播成为政府的喉舌,政府严密控制着人们的言行,人们不敢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意愿,违者是要坐牢的;而总统一逝世,国内立即混乱,人们在大街上散发传单,“争取自由和人民的权利的钟声敲响了。”
回忆与现实二者有机结合,为小说描写人物增添了艺术魅力。索拉纳神父一边回忆往事,一边为总统写悼词。他在回忆中,对佩莱斯的一生做了精彩描述。时而对佩莱斯在夺取政权前国内紧张局势做了生动描述,时而又回到现实中因总统逝世而出现的混乱场面。他回忆起总统活着的时候,自己的日子过得何等舒坦,作为总统的专职神父,他在市区还有别墅,总统逝世的第二天,索拉纳在去埃洛蒂娅家的途中,因街上动乱而丢了自己的小命。
(李群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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