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布克·华盛顿

在一切纯社交性的事务中，我们可以像手指那样分开；但在一切对共同进步有决定意义的事情上，我们必须团结得像一只手一样。

【演讲词】

南方人口的三分之一是黑人。任何想在南方取得物质、文化、道德方面巨大成就的事业家都不能忽视我们人口的这一组成部分。在这盛大的博览会进展的每一个阶段，美国黑人的价值和气概都得到了博览会经理们恰当而又极其慷慨的赏识，我谨在此向会长和理事先生们转达广大黑人同胞的谢意。这种赏识将比我们获得自由以来所发生过的任何事件更能巩固加强我们两个民族之间的友谊。

除此之外，这儿还为我提供了演讲的机会，来唤醒黑人同胞去迎接工业发展的新时代。由于我们无知，又缺乏经验，所以在我们新生活的最初几年里，我们没有从最低点而是最高点开始努力；我们奋力争取在国会和州立法机关的席位，却忽视了培养房地产经营的能力和工业技能；我们被政治会议或树墩演讲所吸引，而觉得经营牛奶场或蔬菜场乏味，这种现象并不奇怪。

一条在海上迷航了几天的船只突然看见一艘友好船只，从遇难的船只的桅杆上可以看到求救信号：“水，水，我们快渴死了。”对方立即答复：“从你们船上把水桶放下来打水。”遇难船只好再一次发出求援信号：“水，水，给我们送水！”得到的答复是：“从你们船上把水桶放下来打水。”第三、四次要求送水的信号也得到了同样的答复。遇难船只的船长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答复，将桶放下去，从亚马孙河口打上来满满的一桶清澈的淡水。

对依靠在异国改善生活状况的黑人同胞和低估了发展与南方白人睦邻友好关系的重要性的黑人同胞，我要疾呼：从你们那儿把水桶放下来打水，果断地放下来，与我们周围的各族人民交朋友。在农业、机械业、商业、家庭服务业及其他行业，黑人同胞都应该这样做。关于这一点应该记住，不管可能要南方忍受其他什么罪恶，在纯商业事务方面，南方为黑人在商界提供了像样的机会，本届博览会就是胜于雄辩的事实证明。我们面临的最大危险是，从奴隶制到自由这一飞跃过程中，我们可能会忽视这一点：我们大部分人靠手工生产谋生，而忘记了当我们学会赞美歌颂平凡的劳动，在各行各业中发挥我们的智能和技能时，当我们学会区分生活中表面与实质，华而不实与真正有用的东西之间的差别时，我们将会兴旺发达，获得成功。只有当一个民族认识到种田与写诗是一样高贵时，这个民族才有可能繁荣昌盛。我们应该从生活的最低点而不是最高点开始努力，我们也不应该让我们所受的委屈给我们的机遇投下阴影。

不少白人希望讲不同语言，保持不同风俗习惯的异族人的到来能促进南方的繁荣，如果允许的话，我想对他们重复一下我对黑人同胞讲过的话：“从你们那儿把水桶放下来！”放到八百万黑人中来。你们了解他们的脾性，在他们的反叛意味着你们家园的毁灭那种日子里，你们也曾经考验过他们的忠诚与爱。把你们的水桶放到这些黑人中来，他们过去既不举行罢工也不争议报酬，为你们种田、开垦荒地、修建铁路、建设城市，开采宝藏，使南方的巨大发展成为现实。把你们的水桶放到我们黑人同胞中来，就像你们现在正在做的那样，帮助和鼓励他们，在才智、技能和精神这些方面培训他们。你们将看到，他们将购买你们多余的田地，使荒芜的土地结出硕果，他们也将经营你们的工厂。

这样做的时候，你们可以相信，像过去那样，将来围绕在你们及你们家人周围的也将是世界上至今所见到的最耐心、最忠诚、最守法、最不易抱怨的人们。过去我们替你们照看小孩，在病榻前伺候你们的父母，还经常流着眼泪为他们送葬。我们过去已经证明了对你们的忠诚，所以将来，我们也将忠心耿耿地站在你们一边，这种忠诚是任何异族人所不能比的。假如情况需要的话，我们还随时准备牺牲生命保卫你们。我们将在工业、商业、文化和宗教生活各方面与你们交融在一起，使我们两个民族的利益相一致。在一切纯社交性的事务中，我们可以像手指那样分开；但在一切对共同进步有决定意义的事情上，我们必须团结得像一只手一样。

要是没有全体民众的高度文化水平和兴旺发达，我们都得不到保护，都不会感到安全。假如存在着不让黑人充分发展的阻力，那么应该把这种阻力转化为动力，刺激鼓励黑人，使他们成为最聪明有用的公民。这种投资得到的将是十倍的收益。这种努力将为双方造福，既有利于提供帮助的一方，也有利于被帮助的一方。

在人类或上帝的法律面前，没有任何人能逃脱不可避免的命运：

公正平等的法则永恒不变，

把压迫者和被压迫者拴在一起，

就像罪恶永远伴着苦难，

朝着命运我们肩并肩一起迈进。

将近八百万双的手可能帮你们挑起重担，也可能拉后腿；我们可能构成南方愚昧与罪恶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多，也可能构成文明与进步的三分之一；我们可能为南方的工商业繁荣作出三分之一的贡献，也可能成为一具僵尸，延缓、削弱、阻碍国家进步的各种努力。

光临博览会的先生们，当我们在博览会上向你们展出我们的努力所取得的一些小成果时，希望你们对我们不要太苛求。三十年前，我们在各地开始拥有一些被子、南瓜和鸡(从各方收集来的)。请记住：我们是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开始发展的。我们搞发明创造，生产农具、轻便马车、蒸汽机、报纸、书本、雕塑，经营药店、银行，我们走过的路是不平坦的，我们是披荆斩棘走过来的。当我们为我们所展出的独自努力的成果而感到自豪时，我们一刻也不曾忘记你们对我们教育事业的帮助。不仅南方帮助了我们，北方也帮助了我们，尤其是北方的慈善家们源源不断的捐赠给了我们极大的支持与鼓励。要是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们的展品会使你们大失所望。

黑人中的有识之士明白挑起社会平等方面的争端是极其愚蠢的。要实现我们能够充分享受一切权利这一理想需要一个过程，必须靠我们艰苦不懈的努力，而不是靠人为的推行推进。能为世界市场提供必需商品的民族是不可能被长期排斥在外的。不错，我们应该享受法律所保障的一切权利，这一点很重要；然而，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为行使这些权利做准备。现在，在工厂里挣一美元钱的机会比起在歌剧院里消费一美元钱的机会更有价值。

最后，请允许我再说一遍，与以往三十年里的各种机会相比，这次博览会所提供的机会给了我们更大的希望和鼓舞，使我们与白人的关系更密切了。这神圣的讲坛可以说是代表了我们两个民族共同奋斗的成果，因为三十年前我们几乎都是从零开始。在这圣坛上，我向你们保证，在你们努力解决上帝为南方所设置的这一重大而又复杂的问题时，你们将随时得到黑人的同情和耐心的帮助。这些展厅里所陈列的来自农田、森林、矿山、工厂和文艺界的成果将推动各行各业的发展，带来更大的成果。可是，我们还应该记住这一点：比物质利益更为重要的是精神方面的更高的追求。让我们祈祷主将降临，消灭区域差别，消除种族仇恨和怀疑，施行法律，让各阶层的人都服从法律的意志。这一点再加上物质上的繁荣，将为我们亲爱的南方开创一个新天地。
 

【鉴赏】

1895年亚特兰大举行博览会时，美国的工业革命已取得巨大成就，机器和大规模生产代替了手工操作和作坊式生产，各行各业技术改革成果累累，美国已步入资本主义国家的先进行列。布克·华盛顿(BookerWashington，1856—1915)被邀请在这个盛大的博览会上演讲，可见他是一位极有影响的人物。

布克·华盛顿是一位黑人教育家，出身于一个奴隶家庭，幼年因家贫无力上学，9岁开始做工。1872年起在弗吉尼亚州的汉普顿农艺师范学院学习，毕业后又入华盛顿特区韦兰神学院就读。1879年在汉普顿农艺师范学院任教时对大约75名美洲印第安人进行训练，做一种教育学试验，并在该院创办夜校。1881年，华盛顿又在塔斯基吉城成立黑人师范学校，专收黑人入学，进行职业教育，该校后发展成为黑人工业教育学院的典型。

华盛顿为了振兴学校，加强白人和黑人之间的了解，在全国发表过无数次演讲，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本篇。

在这篇演讲词里，充分阐述了其一贯的主张——黑人要学会一般的职业技能，要发展同白人之间的了解和友好关系，把普通劳动看作是尊严而光荣的，脚踏实地地从“最低点”而不是从“最高点”开始努力。

为了调解黑人和白人之间的关系，说服他们友好相处，华盛顿在演说中巧妙地应用了形象的、故事式的手法来进行说理，打动听众。华盛顿以迷航在海上的船只呼求淡水的故事作比喻，向黑人同胞呼吁：“与我们周围的各族人民交朋友。”他也要求白人帮助和鼓励黑人兄弟，培养他们的才智技能和精神。这样的形象比喻非常感人，确能动之以情。

华盛顿演讲的另一个特点是语调恳切，采用了鼓动兼展望的方式，以充沛的感情，描绘美好的前景，激励听众的情绪，增强听众实现美好理想的决心和信心，促使他们行动起来。南北战争以后，黑人奴隶得到了解放。但肤色的差异、种族歧视的根深蒂固，使解放黑奴宣言往往成为纸面上的东西，在实际生活中黑人仍受歧视和排斥，黑人的权利仍被剥夺。华盛顿就是生长在这样的时代。他怀着良好的愿望，想通过黑人多受教育，学会更多的技能来改变这种情况。他在演讲中所说的黑人斗争不要从“最高点开始努力”，就是说不要首先着力于去争取政治上的各种权利，而应从“最低点”开始努力，就是脚踏实地地种田、开垦荒地、修建铁路、建设城市、开采宝藏，发展南方，“只有当一个民族认识到种田与写诗是一样高贵时，这个民族才能繁荣昌盛”。

华盛顿一直打算通过改良普及专业教育的方法使黑人的状况得到某些改善。他确信黑人最大的利益的实现是通过工业教育、精明的农场经营和土地所有权，培养耐心和勤俭等良好习惯以及高尚的礼貌道德，这就必须和白人携起手来。但杜波依斯等黑人领袖反对华盛顿这种耐心温和的劝说，因而称他的这次演讲为“亚特兰大妥协”。还责备华盛顿强调职业技能训练、工业教育而无视发展高等教育和争取公民权是可悲的。美国的白人则为华盛顿的演讲喝彩，南方和北方的白人都给了他极大的荣誉。1901年他曾被西奥多·罗斯福总统邀请到白宫，并一直被公认为是当时最有影响的美国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