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才为玉米叶子歌唱
山风才为玉米叶子歌唱!
为那些扎了羊肚子手巾,赤了脚,
站在黄土地里的叶子歌唱……
啊,好似穿了黑衣裳的玉米叶子呀,
已灌满碧绿的血汗汁浆!
每一根叶脉都鼓鼓涨涨,
在黄土里闪耀翡翠的亮光。
这升起叹息又融化叹息的叶子啊,
这会开花又会结实永无穷尽的矿藏!
山风才为玉米叶子歌唱!
多么久了?艰辛为玉米叶子传播花粉,
孕育在那里的就只是活下去的希望。
祖祖辈辈连一个节气也不敢放松的玉米叶子呀,
并没有采摘不完的果实闪亮!
哪里有遍地不落的拔节音响?
沟沟底蕴含着的永远是沉重的芳香……
在玉米叶子里找不到一曲无字的信天游啊,
所有随风编唱的歌词都和种子的历史一样漫长!
山风才为玉米叶子歌唱!
为一辈子就只叫个玉米,
为一辈子就懂收棒子的叶子歌唱。
为山梁上那些 “展足了劲受苦” 的玉米叶子,
为沟沟底那些早已让 “黄土盖在脸上” 了的玉米叶子
歌唱。
为每一片夜夜期待三星许下诺言,
为每一片日日任汗珠滚淌的玉米叶子歌唱。
啊,那从胸脯上萌发出来的嫩芽
新鲜皮肉一般柔嫩。
啊,那从脚趾间向土里伸展的根须
牛绳马缰一般强壮!
山风才为玉米叶子歌唱!
为那些下山前总要抓起一把泥土,
把古老工具擦得锃亮的玉米叶子歌唱。
为来到山上,只向牛,只向天空,
喊出自己声音来的玉米叶子歌唱!
为任千万只手剥落他的果实,
为艰难呼吸使这土地芬芳的玉米叶子歌唱!
啊,纯朴的玉米叶子啊,你们无边无际,无边无际,
从这黄山土塬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到我的心上!
只有山风才为你们歌唱!
我再也唱不出声音来了,当我走在你们中间,
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热泪盈眶?为什么热泪盈眶?
我愿意此刻就从自己的胳膊上,
长出一片又一片碧绿的叶子来!
我就是扎在这里的一条根呀,
从今后永远不再说自己是在为你们歌唱!
我愿意此刻就从自己的胸怀里,
飘出一阵又一阵清香来!
我就是淌过你们心上的一股汁浆呀,
从今后永远不再说自己是在为你们歌唱!
啊,只有山风才为你们歌唱!
有谁像她那样固执地唱过?
走遍了你的每一条沟壑,每一座山梁。
有谁像她那样无邪地唱过?
日日夜夜歌唱着你没有喊叫出来的愿望。
有谁像她那样赤诚地唱过啊?
你的一切都怀抱在她的胸膛。
只有山风,只有山风才是你们的歌手,
她永远不会离开黄山土梁……
“山风才为玉米叶子歌唱!”这种泼辣放逸的声音只有梅绍静唱得出来! 这开首的一句是全篇主旋,具有一种强大的感染力。那自豪那悲慨那温厚那凝重都紧紧挤压在这十个字中,它们期待着爆发。接下来,诗人从各个方面去挖掘被人视若卑贱的、无用的 “玉米叶子” 中,闪耀出的 “翡翠的亮光”。这里的 “玉米叶子”,已经消失了它本来的意义,成为世世代代躬耕在西部黄土高原上的父老乡亲的象征。他们默默匍匐在梁峁上,“展足了劲受苦”; 他们奉献出鲜血和热汗,只能孕育 “活下去的希望”。但是,正是在这里,诗人发现了生命的精义,西部的历史不正是这 “无边无际,无边无际” 的 “纯朴的玉米叶子”推动的吗? “山风”是谁?仿佛有诗人的自喻: “有谁像她那样赤诚地唱过啊?”诗人情感深致,她甚至为过去那种居高临下的歌唱的态度感到惭愧,因为那是一种旁观式的田园牧歌。而现在,她已和那些“扎了羊肚子手巾,赤了脚,/站在黄土地里的叶子”是一体的了,“我就是扎在这里的一条根呀,/从今后永远不再说自己是在为你们歌唱!”“我”和“你们”,都是沉重的玉米叶子,“我”是在为生命歌唱,为我们永恒的卑微者的财富歌唱,为我自己和那些同我一样的土地的孩子歌唱!为民族的脊梁——人民歌唱啊!
这首诗,诗人的抒情角度不是主客式的,而是充分个体生命的爆发。她不仅去体验什么生活,而是要让生活去体验一下她的发自灵魂的诗歌。在诗里,她是山风,是玉米叶子,是诗人,又是清贫而坚韧的人民中的一员。这样,才使我们领略到了超出一般颂歌的源于灵魂的剧烈喧哗。其次,这首诗在结构上和意象转换上也是很耐人寻味的。结构在这里具有双重性质,一重是自然景观意义上的“山风才为玉米叶子歌唱”,另一重是“我为那些深沉茁壮如玉米叶子的人歌唱”。后一重结构,是此诗的高层结构,它带有深刻的象征性。意象的转换是诗人双重结构建筑的主要手段。“玉米叶子”转换成乡亲,“我”又转换成“玉米叶子”,这样,就在三者之间找到了一种无间隙的联系,“我”成了多元第一人称,时而在这儿,时而在那儿,从不同方位展示灵魂:“我为那些深沉茁壮如玉米叶子的人歌唱”,也就成了“我为我的生命意志歌唱”了,因为,我本身也是一片有“沉重的芳香”的玉米叶子啊!
今日更新
-
工作着是美丽的
[2019-05-15]
-
想起一部捷克电影想不起片名
[2019-05-15]
-
有月亮和水和女儿的诗(组诗选章)
[2019-05-15]
-
燕
[2019-05-15]
-
声音
[2019-05-15]
今日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