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一件奇妙而不可理喻的事,爱情的发生也常常是不可理喻,这是金庸的武侠小说中常常出现的主题。细读金庸的小说,经常会发现金庸重复一个主题,这就是爱的忧伤迷惘,所爱不得、爱的单相思的苦恼。
        《越女剑》中,阿青对范蠡单恋。范蠡最后与情人西施双宿双飞,泛舟太湖之上。而越女阿青,却只有黯然神伤飘然远逝,从此不知所终。
        《白马啸西风》之中,汉族少女李文秀和哈萨克族少年苏普,本来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苏普年纪渐长之后,却爱上了本族的美丽少女阿曼。李文秀苦恋着苏普,心事茫茫,却无法与人言说。
        类似这样的单恋的情苦,金庸写了很多,如《射雕英雄传》中华筝公主之爱郭靖;《笑傲江湖》中仪琳爱令狐冲,令狐冲爱岳灵珊,岳灵珊爱林平之……《神雕侠侣》中程英、陆无双、公孙绿尊、郭芙、郭襄等一群少女爱杨过,武三通爱何沅君,李莫愁爱陆展元;《天龙八部》中阿紫爱萧峰,游坦之爱阿紫……《书剑恩仇录》中余鱼同爱骆冰……太多了,举不胜举,有女单恋男,也有男单恋女。总之,爱的迷惘、忧伤,金庸写得真是入木三分,淋漓尽致。
        也许这样的单恋还不能称之为爱情,但综观人世,善于钟情的少年,善于怀春的少女,发生这样的伤情之爱不知有多少!
        《白马啸西风》最后写道:
        
        可是哈千拉姆再聪明,再有学问,有一件事却是他不能解答的,因为包罗万象的《可兰经》上也没有答案: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地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
        
        这样的无可奈何的伤感真是有点惊心动魄了。
        金庸写这些,仅仅是写写呢,还是寄托了他内心情感世界的秘密?
        从作家的作品去按图索骥追寻作者本人的故事,这是幼稚的。但是可以确认的事实是,金庸也有这样的“爱的伤情”的迷惘时刻。
        金庸有大才,多方面领域皆作出不俗的成绩,他曾在电影圈内也奋斗过一阵。1957年,金庸离开《大公报》,进入长城电影制片公司。在这之前,他写过不少的影评,还写过电影剧本,其中好几个剧本还被长城采用拍成电影。
        金庸在电影上的成就,主要有以“林欢”为笔名的剧本:《不要离开我》《三恋》《小鸽子姑娘》《有女怀春》《午夜琴声》等,分别由长城公司当家花旦和小生如夏梦、石慧、陈思思、傅奇等主演。金庸在1958年与程步高合导了由陈思思、傅奇主演的《有女怀春》;1959年又和胡小峰联合导演了由夏梦、李臆主演的《王老虎抢亲》。这两部电影都颇卖座,后一部电影尤其为大陆观众所熟悉。
        且不说金庸在电影事业上的奋斗,事实上他很快就离开了长城电影公司。知情人都知道,金庸离开电影圈,有很大的因素是因为“伤情之爱”。
        原来金庸在长城公司期间,喜欢上了一位女明星,苦苦思恋,却终未有结果。这位女明星便是当年长城“大公主”夏梦。夏梦是大美人,港台著名导演李翰祥说:“夏梦是中国电影有史以来最最漂亮的女明星,气质不凡,令人沉醉。”
        金庸的眼光不俗,金庸“伤情之恋”也还是值得的。
        夏梦当之无愧为绝代佳人,且当时名望正隆,大明星的光环,眩人眼目。金庸这时却只是一个小小编剧,很难引起大美人夏梦的垂青。
        著名专栏作家哈公曾说金庸:“查先生是一个专于爱情的人,我跟他共事于长城电影公司时,查先生喜爱上一个美丽的女明星。那女明星是一流的大美人,而我们的查先生,那时不过是一个小编剧、小说家,当然得不到那位女星的青睐。”
        倪匡也含含糊糊地说过:“好像追求夏梦。”
        金庸追求夏梦的事实有着许多的旁证。比如金庸在《三剑客随笔》中有一篇题为《快乐和庄严——法国影人谈中国人》的文章,不仅谈到了金庸在长城电影公司任职时的一些生活场景,还不打自招地坦白了他对夏梦别有的一种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难以释怀的特别的感觉。
        
        前天中午一位朋友请吃饭,座上有法国的电影制片人亚历山大·慕努舒金(A.Mnaushkine)先生、法国电影协会的代表加劳(P.Caurou)先生等人。他们刚从北京参加了法国电影周,要经过香港回国去。
        ……
        慕努舒金说:“中国很美,但中国人尤其动人。”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中国人的快乐与内心感到的尊严,使人不自禁地分享到这份愉快和稳定的感觉。他觉得,中国人对自己的国家、文化和将来的生活,充满了强烈的信心,然而一点没有嚣张和浮夸……
        加劳今年二月间到过北京,这次是第二次去。他说,他今年春天见到的印象大好,只怕自己个人有偏见而看错了,但这次有两位朋友在一起,大家意见一致,他才相信事实的确是这样。
        ……
        这是一次很愉快的谈话,大家交换了意见,还谈到将来合作的计划,有人向石慧开玩笑说:“怎么他老是说夏梦,不说石慧呢?”大家都笑了,因为在法文中表示“动人、可爱”等意思的Charmant,声音就像在叫“夏梦”,几位法国先生在谈话中大赞中国与中国人,所以不断听到“夏梦、夏梦”之声。
        
        金庸念念不忘夏梦,所以才会不断听到“夏梦、夏梦”之声。
        虽然后来成大名的金庸避而不谈这一段伤心事,一切的议论金庸本人未经认可,但这一段“伤情之恋”却几乎是铁的事实了。
        有人指出:“在他的小说中,不难看到夏梦的影子,像《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天龙八部》里的王语嫣,《神雕侠侣》里的小龙女,无论一颦一笑,都跟夏梦相似。”
        前面引用的《白马啸西风》中“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爱上了别人”—段话,正是1960年金庸为电影创作的故事,恰是金庸发生“伤情之恋”的时间。所以,我们是否可以猜测:金庸的这些话,确是有真实的寄托!
        金庸这样有着大侠人格的人物,当然不会在人前作儿女态,表现自己的伤痛,他的忧伤已是深埋在心。这些内心的情感经历,金庸升华为对人类爱情的深刻体验和洞察。这就是金庸为什么成为“言情圣手”的内在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