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全诗原文、翻译、注释和赏析

2018-05-15 可可诗词网-文章 https://www.kekeshici.com

.[唐].岑参.
轮台城头夜吹角,轮台城北旄头落。
羽书昨夜过渠黎,单于已在金山西。
戍楼西望烟尘黑,汉兵屯在轮台北。
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
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
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
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
亚相勤王甘苦辛,誓将报主静边尘。
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
 
【解题】
此诗作于玄宗天宝十三载(754),其时岑参在安西、北庭节度使幕为判官。轮台:唐县名,唐代属北庭都护府,在今新疆米泉。封大夫:指安西四镇北庭节度使封常清,时加摄御史大夫衔,故称。西征:是年播仙(今新疆且末)叛唐,封常清自轮台发兵平叛,播仙在轮台西南,故称“西征”。诗中铺叙军情紧急,誓师出征,士气高昂,战斗艰苦,写得历历在目,非常真切。气势雄伟,感情豪迈,乃盛唐气象之代表作。
 
 
【注释】 
 
①角:画角,军中吹奏以报时间的管乐器;此处吹角指集合军队。旄头:星宿名,即二十八宿中的昴宿,古代以为主胡人命运的星宿。旄头落,是胡人败亡之兆。
 
②“羽书昨夜过渠黎,单于已在金山西”二句意谓紧急文书昨夜已过渠黎,向轮台报告,故知敌人已到金山之西。羽书:紧急文书。渠黎:在今新疆尉犁。单于本指匈奴君长,此处指敌人首领。金山:不详。
 
③戍楼:驻防地的城楼。烟尘黑:形容敌军的活动。汉兵:指唐朝官军。
 
④上将:大将;指封常清。拥旄:持节;旄是旗竿上的饰物,旄节是皇帝赐给大将得以指挥军事的凭证。平明:天亮时。吹笛:此处指军队出发的信号。
 
⑤“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二句写出征时军威雄壮,士气高昂。伐鼓:击鼓。雪海、阴山:今地不详,当在今新疆境内。
 
⑥虏塞:敌军要塞。兵气:杀气。连云屯:形容杀气冲天,弥漫积聚于云中。
 
⑦剑河、沙口:今地不详,当在今新疆境内。
 
⑧亚相:指封常清;汉代御史大夫地位仅次于宰相,故称“亚相”。勤王:为王事而勤劳。甘苦辛:甘愿受辛苦。静边尘:平定边疆的战乱。
 
⑨青史:古代削青竹为简(片)以记事,故称史书为青史。功名胜古人:功业超过古人。
 
 
【翻译】
轮台城头的夜幕, 被声声号角划破;
 
轮台城北的天空, 旄头星正在坠落。
 
插着羽毛的紧急情报, 昨夜刚从渠黎传过:
 
单于率领的大军, 已在金山以西出没。
 
从戍楼上向西望去, 黑色的烟尘滚滚升腾,
 
我们中原的雄师, 也已在轮台城北驻屯。
 
持旄节的大将, 威风凛凛率军西征;
 
黎明时分笛声响处, 浩浩荡荡大军起程。
 
军阵的四边都擂动战鼓, 莽莽雪海也涌起波涛;
 
三军将士高声呐喊, 巍巍阴山也为之动摇。
 
敌军的营垒也非等闲, 杀气腾腾直冲云天,
 
古战场上凄凄惨惨, 白骨累累缠绕着草根。
 
那剑河上寒风急骤, 吹裹着大片的雪花;
 
那沙口边石头冻硬, 马蹄踏上也会脱落。
 
为了报效国家, 亚相您甘愿冒这困苦艰辛决心报答君主,
 
让边塞的尘沙永远宁静。
 
自古以来, 谁不知道彪炳史册的英雄?
 
且看当今的人物, 要创建超越古人的功勋。
 
 
 
【全诗鉴赏】
  
     轮台城头夜吹角,轮台城北旄头落。羽书昨夜过渠黎,单于已在金山西。戌楼西望烟尘黑,汉兵屯在轮台北。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亚相勤王甘苦辛,誓将报主静边尘。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
 
    这首七古与《走马川行》系同一时期、为同一事、赠同一人之作。但《走马川行》未写战斗,通过将士顶风冒雪的夜行军情景烘托必胜之势;此诗则直写战阵之事,具体手法与前诗也有所不同。
 
     起首六句写战斗以前两军对垒的紧张状态。虽是制造气氛,却与《走马川行》从自然环境落笔不同。那里是飞沙走石,暗示将有一场激战;而这里却直接从战阵入手:军府驻地的城头,角声划破夜空,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沉寂,暗示部队已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据《史记·天官书》:“昴为髦头(旄头),胡星也”,古人认为旄头跳跃主胡兵大起,而“旄头落”则主胡兵覆灭。“轮台城头夜吹角,轮台城北旄头落”,连用“轮台城”三字开头,造成连贯的语势,烘托出围绕此城的战时气氛。把“夜吹角”与“旄头落”两种现象联系起来,既能表达一种敌忾,又象征唐军之必胜。气氛酿足,然后倒插一笔:“羽书昨夜过渠黎(在今新疆轮台县东南),单于已在金山(阿尔泰山)西”,交待出局势紧张的原因在于胡兵入寇。因果倒置的手法,使开篇奇突警湛。“单于已在金山西”与“汉兵屯在轮台北”,以相同句式,两个“在”字,写出两军对垒之势。敌对双方如此逼近,以至“戌楼西望烟尘黑”,写出一种濒临激战的静默。局势之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紧接四句写白昼出师与接仗。手法上与《走马川行》写夜行军大不一样,那里是衔枚急走,不闻人声,极力描写自然;而这里极力渲染吹笛伐鼓,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突出军队的声威。开篇是那样奇突,而写出师是如此从容、镇定,一张一弛,气势益显。作者写自然好写大风大雪、极寒酷热,而这里写军事也是同一作风,将是拥旄(节旄,军权之象征)之“上将”,三军则写作“大军”,士卒呐喊是“大呼”。总之,“其所表现的人物事实都是最伟大、最雄壮的、最愉快的,好象一百二十面鼓,七十面金钲合奏的鼓吹曲一样,十分震动人的耳鼓。和那丝竹一般细碎而悲哀的诗人正相反对。”(徐嘉瑞)于是军队的声威超于自然之上,仿佛冰冻的雪海亦为之汹涌,巍巍阴山亦为之摇撼,这出神入化之笔表现出一种所向无敌的气概。
 
    “三军大呼阴山动”,似乎胡兵将败如山倒。殊不知下面四句中,作者拗折一笔,战斗并非势如破竹,而斗争异常艰苦。“虏塞兵气连云屯”,极言对方军队集结之多。诗人借对方兵力强大以突出己方兵力的更为强大,这种以强衬强的手法极妙。“战场白骨缠草根”,借战场气氛之惨淡暗示战斗必有重大伤亡。以下两句又极写气候之奇寒。“剑河”、“沙口”这些地名有泛指意味,地名本身亦似带杀气;写风曰“急”,写雪片曰“阔”,均突出了边地气候之特征;而“石冻马蹄脱”一语尤奇:石头本硬,“石冻”则更硬,竟能使马蹄脱落,则战争之艰苦就不言而喻了。作者写奇寒与牺牲,似是渲染战争之恐怖,但这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作为一个意志坚韧、喜好宏伟壮烈事物的诗人,如此淋漓兴会地写战场的严寒与危苦,是在直面正视和欣赏一种悲壮画面,他这样写,正是歌颂将士之奋不顾身。他越是写危险与痛苦,便越发得意,好象吃辣子的人,越辣的眼泪出,更越发快活。下一层中说到“甘苦辛”,亦应有他自身体验在内。
 
      末四句照应题目,预祝奏凯,以颂扬作结。封常清于天宝十三载以节度使摄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在汉时位次宰相,故诗中美称为“亚相”。“誓将报主静边尘”,虽只写“誓”,但通过前面两层对战争的正面叙写与侧面烘托,已经有力地暗示出此战必胜的结局。末二句预祝之词,说“谁不见”,意味着古人之功名书在简策,万口流传,早觉不新鲜了,数风流人物,则当看今朝。“今见功名胜古人”,朴质无华而掷地有声,遥应篇首而足以振起全篇。上一层写战斗艰苦而此处写战胜之荣耀,一抑一扬,跌宕生姿。前此皆两句转韵,节奏较促,此四句却一韵流转而下,恰有奏捷的轻松愉快之感。在别的诗人看来,一面是“战场白骨缠草根”而一面是“今见功名胜古人”,不免生出“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类感慨,盖其同情在于弱者一面。而作为盛唐时代浪漫诗风的重要代表作家的岑参,无疑更喜欢强者,喜欢塑造“超人”的形象。读者从“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所感到的,不正如此么?
 
     全诗四层写来一张一弛,顿挫抑扬,结构紧凑,音情配合极好。有正面描写,有侧面烘托,又运用象征、想象和夸张等手法,特别是渲染大军声威,造成极宏伟壮阔的画面,使全诗充满浪漫主义激情和边塞生活的气息,成功地表现了三军将士建功报国的英勇气概。就此而言,又与《走马川行》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