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兵制

2019-05-24 可可诗词网-古代兵法 https://www.kekeshici.com

        [原文] (节选)
        


        秦自襄公始列诸候,有田狩之事,而不能遵周礼。至春秋,穆公霸西戎,始作三军[淆之役,三帅车三百乘],置陷阵。哀公救楚,车五百乘,为户籍什伍。孝公用商鞅,初为辕田,遂破井田,开阡陌。以前后汉参考秦法:五户为伍,十户为什;百户一里,里有魁;五里一邮,邮有督;十里一亭,亭有长,长有二卒,一为亭父,一为求盗;五亭一乡,乡有牧、三老、游徼;小于乡曰聚,聚有啬夫;十亭一县[万户],县有令、丞、尉,不满万户为长。凡亭间之道,南北为阡,东西为陌,阡经陌纬。东汉《光武纪》有千秋亭、五成陌,而《地里志》有毕陌、陕陌,《酷吏传》有京兆阡、南阳阡,盖即其地名云。曹植诗曰:“东西经七陌,南北越九阡”,其制犹存云。以周百步之亩加之,凡二百四十步为亩,听民买卖,随力所及,不限多寡。凡民年二十三傅之畴官,则给公家徭役。给郡县一月而更,谓更卒; 已复给中都一岁,谓正卒; 已复屯边一岁,谓戍卒。凡战,得一首,赐一爵一级。爵有十八级:一曰公士,二曰上造,三曰簪袅[车御],四曰不更,五曰大夫,六曰官大夫,七曰公大夫,八曰公乘,九曰五大夫,十曰左庶长,十一曰右庶长,十二曰左更,十三曰中更,十四曰右更,十五曰少上造,十六曰大上造,十七曰驷车庶长,十八曰大庶长。盖皆以战功相君长。昭王始有锐士、虎贲八百万,车千乘,骑万匹,而分三军。长平之役,年十五以上悉发,非商鞅之旧矣。始皇并天下,分为三十六郡,置守、尉,尉掌佐守,典武职、甲卒[即材官之属]。而郡县兵器,聚之咸阳,销为钟錿,讲武之礼,罢为角抵。自战国时,秦与山东戍卒,仅存五百余万,至是杀伤益众。而北筑长城四十余万,南戍五镇五十余万,骊山、阿房之役,又七十余万。兵不足用,而后发滴矣。先发驰刑,次诸尝逋亡人、赘胥、贾人,次治狱吏不直者,次隐宫徒刑者[隐宫,宦官],次以尝有市籍者,次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凡在里门之左,一切发之,谓之闾左之戍。未及发右而二世立,如始皇计,尽征材士五万人卫咸阳,教射禽兽,令自赉粮,民不聊生,而胜、广起矣。周章之戏,楚兵百万,秦发近县不及,乃放骊山徒、奴产子受兵以击盗。及周文破关东,盗益起,又发关中卒东击盗,而阿房不罢。章邯将三岁,亡失已十万数;其降楚也,坑新安南又二十余万人。而峣关下军将皆贾竖,一啖于利,沛公入而秦遂亡。
        商鞅破井田,不过斥大疆理以便耕,聚、亭、邮、乡、县,犹古遗法。然而古人寓兵于农,藏用不示,是以民习于教而无斗狠,上藉其力,下安于义。自鞅始明以战悬为刑赏,以多杀为爵级,以怯斗为役隶,使斯民要利于上,非战无繇,由是秦人之俗,尚武虎,弃礼义,虽能卒致强盛,而楚之衅具起矣。昭襄之际,征调无度,民非商君之旧制。始皇混一,罢讲销兵,意谓士散于天下,而利器专于京师,可以弭患。不知斩木揭竿,无非战具,苍头、厮役,往往皆贾勇豪杰也。养成戎心,困以苛政,彼干赏蹈利而无礼义之习,何有于秦哉! 盗遍山东,二世不悟,方且纳赵高之邪计,过为阻深,以示强大。章邯百万之师,势在呵吸; 长史欣请事咸阳,留司马门三日不得进,此秦之所以亡也。

        

西 汉


        汉大抵依秦制,凡民二十三为正,一岁以为卫士。每立秋斩牲于郊,名曰䝙兵。官皆肆《孙吴兵法》六十四阵,名曰乘之。季冬, 天子大会飨赐,观以角抵,罢遣[《王尊传》:“常以季冬或正月行幸曲台,临飨,罢卫士”]。
        按:《魏书》曰:“汉承秦制,三时不讲,惟十月车驾幸长安水南门会,五营士为八阵,名曰乘之。”
        二岁为材官、骑士[材官自秦有之。《志》云:“秦置材官于郡国,高帝常命天下选能引关蹶张、才力武猛者,以为轻车、骑士、材官”]。八月,太守、都尉、令、长、丞、尉会都试,课殿最。水处为楼船,边郡太守各将万骑行障塞。年六十五乃免就田。又自十五以至五十六出赋,人百二十为一算,为治库兵车马[秦孝公十四年始为赋,汉兴算赋]。天下人皆直戍边三日,不人人自行,其行者不可往便还,因便往一岁一更。诸不行者出钱三百,入官以给戍者,是为过更[更有三品: 每一月一更,谓之卒更。贫者欲得雇更钱,次直者出钱雇之,月二千,谓之践更。繇戍谓之过更也]。有事以羽檄发材官、骑士,以备军旅[如高祖十一年,发上郡、北地、陇西车骑,巴蜀材官。吕后五年,发河东、上党骑屯北地。宣帝神爵元年,发三河、颍川、沛郡、淮、扬、汝南材官诣金城]。文帝始以铜虎符代檄。当时各因其地,以中都官号将军将之[时以卢卿为上郡将军,魏欶为北地将军,周灶为陇西将军],事已则罢。京师之兵,止南北军及中尉缇骑、郎中令诸郎、城门校尉屯兵。北军属太尉,南军属卫尉。武帝更太尉为大司马大将军以宠将帅。而北军分八校尉,以中垒领之[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凡八]。中尉为执金吾,而置三辅都尉属焉。郎中令为光禄勋,而置建章营骑属焉,后更名羽林骑[选陇西、天水、安定、北地、西河、上郡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置期门、羽林。又取从军死事者子孙,养羽林,教以五兵,号羽林孤儿]。元狩间,兵革数动,士物故者,动以万数,民多买复,征发之士益少。于是发谪吏,次谪民,次谪戍,次七科谪[吏有罪一,亡命二,贅胥三,贾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丈父母有市籍七],而又多赦罪人、亡命、弛刑徒者从军。初,高、文世用兵,中尉兵属卫将军,尚屯关中,至元鼎六年,中尉卒始发矣。边兵不赡,至出武库。昭帝始元间,始募犇命[应劭曰:“常兵不足,权选精勇,闻命奔走,故曰犇命”],及命恶少年、吏有告劾亡者[师古曰“被告劾而逃亡”]。宣帝神爵间击羌,发三辅、中都官徙驰刑及应募饮飞、射士、羽林孤儿、胡越骑以益边兵,盖北军亦出矣。
        唐杜佑《通典》云:“兵制可采,惟有汉氏。重兵悉在京师,四边但设亭障。又移天下豪族,辏居三辅陵邑,以为强干弱枝之势。或有四夷侵轶,则从中命将,发五营骑士、六郡良家,二师楼船、伏波下濑,咸因事立称,毕事则削。虽卫、霍勋高缋重,身奉朝请,兵皆散归。”案: 汉将军置以征伐,无员职,佑言命将旋罢,是矣。又案: 汉兵郎官无员数;虎贲千五百人,而多不过千人; 羽林左八百人,右九百人; 八校各七百人,至东汉不过三千五百三十六人;执金吾缇骑五百二十人[或曰三百人],至东汉不过六百人[魏王朗奏“汉金吾骑从六百”]; 卫尉所领诸宫掖门都侯、剑戟卫士,至东汉不过二千五百人;十二城兵虽不见数,然亦不过门置一侯,以掖门司马所掌考之,多至百八十人,少或三十八人,则城门领于一校,大略可见。高祖晚征黥布,用留侯计,发关内兵合中尉卒三万人卫太子,军灞上。惠帝末年,陈平、周勃为将相,始以吕氏故屯兵荥阳。文帝备胡以三军。景帝七国之变,太尉周亚夫乘六乘传出击吴、楚,而大将军窦婴监军荥阳。皆因军设屯,事已即罢。武帝虽置关内都尉,领如郡国,亦无营垒。而佑谓重兵悉在京师,非也。
        汉制虽曰因秦,然多近古。盖民有常兵而无常征之劳,国有常备而无聚食之费。当是时,故将之家,亦为给赋[见孝惠元年诏];宰相之子,均调戍边。是以繇有复算,有减逋,有更货,则得为君上之恩。至于将相,废置惟时: 或中都公卿,或边郡守,尉;御史大夫出为护军[韩安国],不为左迁; 酒泉太守即命破羌[辛武贤],不为异数。而又御军之法简肃精明: 云中战士上功幕府,差首虏六级,赏典轭格。屯田上奏,以六月戊申,不越旬日,玺书已报。轮台之诏,败亡不掩; 卫、霍行封,得丧相除。可以概见,其时无有壅蔽涎漫之患。若乃赏赉虽或无常,廪悉皆有量;京师将校比二千石,塞下戍卒月谷二石六斗有奇[东汉亦人日廪米五升,见《李固传》,注云“升少故五升”]。是以终汉之世,上无叛将,下无骄兵。诸侯七国,变生仓卒,备御素具,南征北攘,连兵数年而邦本不摇。诚有以也。
        《南北军记》云: 南北军,汉制也。古者天子之都,必有重兵焉,所以壮根本而严卫翼也。上天之象,以羽林为天军;黄帝之圣,以兵师为营卫。规天摹圣,则爪牙之卫。讵可一日而缺诸。汉高祖皇帝,以神武之资,躬持三尺,纠合义旅,虱鞮鍪而汗介胄,其勤五载,缚婴斩羽,而后天下合为一。任罢之兵,佚诸农亩,巴渝、北貉,无勤远人,卧鼓包戈,将与天下安于无事矣。然方是时,猃狁北张,蛮睢南粤,窃壤植大,强宗豪姓,盘互关东。而材官、骑士,散在郡国,虎符与檄召而后来,帝室皇居无武卒、骑士以镇之,殆非所以防未然而室不轨也,此高帝建军之本意与?夫天下形势。惟地与兵。汉始都洛阳,从娄敬及张良议,即命车驾西都。奏故地左淆右蜀,太华、泾渭,表里而襟带,金城千里,岿然天府之固矣。南北二军,负城环拱,路佖营巡,棊落星布。平居无事,虎视耽耽;四征不定,如火发发。而又卫尉藩护,金吾徼巡,武库司兵,司马禁掖。章沟、虎威,昼挥夜呵,戎心奸胆,战栗骇落,无敢弗率于我天威。镇安四方,巩固万世,兵威地利,两兼得之。信乎! 高祖贻燕子孙,规模宏远也。

        


        隋高祖继周统,其兵制大抵仍周、齐府兵之旧,而特加润饰焉。自今考之,其十二卫之制,则曰翊卫、曰骁骑卫、曰武卫、曰屯卫、曰御卫、曰侯卫、各分左右。而置将军以统诸府之兵,故当时之兵,互相统摄而权不分。诸府之兵,有郎将、副郎将、坊主、团主之属以相统治; 其外又有骠骑、车骑之军,折冲、果毅之军。虽增易不常[唐兵制云:骠骑、车骑二府皆有将军,后更骠骑曰鹰扬郎将,车骑曰副郎将,另置折冲、果毅],而要其大概,则周家井田之遗制也。故隋之兵威,视南北之国为尤强,是以征伐四克,而成一统之业,皆府兵之政也。
        案:魏、周、齐之世,已行租调之法,而府兵之制由是而始基[《通鉴·陈纪》:“齐显祖令民十八受田,输租调,二十充兵,六十免力役,六十六还田,免租调。”周、魏见前]。加以宇文泰之贤,专意法古,当时兵制,增损尤详。然亦未易遽成也。故其制虽始于周、齐,而其效则渐见于隋,彰灼于唐。以此知先王之制,其废既久,则复之必以渐欤。
        隋取江南之役,凡总管兵合五十一万八千,而散之于要害之地。凡八所: 或出于六合[晋王广],或出于襄阳[秦王俊],或出于永安[清河公杨素],以至江陵[刘仁恩]、蕲春[王世积]、庐州[韩擒虎]、广陵[贺若弼]、东海[燕荣],皆列兵分戍,旌旗舟楫,亘数千里。然其节度则总之晋王,其元帅则归之高颖,各相统摄焉。此高祖御兵之意,亦有所寓也。故擒叔宝,取金陵,不啻如振槁之易。自炀帝不纲,府兵之制不讲。至伐高丽之役,四方兵集平壤,凡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是以远近骚动,士卒死亡,耕稼失时,田畴荒芜。加之饥馑,谷价踊贵,挽运劳弊[大业七年,发鹿车夫六十余万,二人共推米三石。道涂险远,不足以充饷粮,至镇,无可输,皆惧罪亡命],而辽东浪死之歌作矣[邹平民王薄拥众据长白山,自称知世郎,言事可知矣。又作《无向辽东浪死歌》以相感劝,避征役者多归之]。隋遂以亡。
        案:炀帝大业八年,兵集平壤,驱督烦扰,所取之兵,皆非府卫之制。故其间老癃羸弱,殆居其半,而训练之制,寂焉不闻,况系而置之坚城之下乎! 遂使堂堂之众,尽没辽东[炀帝凡九军,度辽及还至辽东城,惟二千七百人。资诸器械巨万计,失之荡尽],狼狈而归。而黎阳、江都之盗已炽矣。

        


        唐高祖初兴,兵事属之于子[高祖起太原,开大将军府,以建成为左领大都督,领左三军; 太宗为右领大都督,领右三军; 元吉统中军],庶事草创,兵制未暇讲。及天下略定,始置军府,以骠骑、车骑两府统之。分关中为十二道[万年道、长安道、富平道、醴泉道、同州道、华州道、宁州道、岐州道、豳州道、西麟州道、泾州道、宜州道,皆置府]。虽稍有更易[武德三年,更以万年道为参旗军,长安道为鼓旗军,富平道为元(玄) 戈军,醴泉道为井钺军,同州道为羽林军,华州道为骑官军,宁州道为抑威军,岐州道为平道军,豳州道为招摇军,西麟州道为苑游军,泾州道为天纪军,宜州道为天节军。军置将、副各一人,以督耕战,以车骑统之。六年,以天下既定,遂废十二军,改骠骑曰统军,车骑曰别将。居岁余,复十二军,而军置将军一人。军有坊,置主一人,以劝课农桑],然每更而辄善。迨太宗贞观初,而其制遂一定焉。
        案:唐之兵制,虽因隋旧,而与隋亦异; 贞观又与武德大异。隋制;每府有郎将、副将、坊主、团主,以相统治。始皆隶于十二卫之将军,惟骠骑、车骑二府各自有将军。其后以将军为郎将,而别置折冲、果毅。高祖之兴,有兵二十万。武德初,始置军府,以骠骑、车骑镇之。析关中之道为十二,未几,改为十道,并置府焉,凡六百三十四。而又统军为折冲都尉,别将为果毅都尉,每府各置之,而皆隶于诸卫,谓之诸卫折冲府。左右卫皆领六十府,诸卫领五十至四十,其余以隶东宫十帅。凡府三等: 兵一千二百人为上,千人为中,八百人为下。士以三百人为团,五十人为队,十人为火。备骆驼、驴马、甲胄、器械、戎器、米麦,藏之库,有所征行,则视其入而出给之。其番上者,惟给弓刀而已。凡民年二十而为兵,六十而免。故兵制至此益善,比之于隋,则大备矣。
        武德三年,初置十二军,分关中诸府隶焉,皆取天星为名,以车骑府统之。每军将、副各一人,取威名素重者为之,督耕战之务。由是士马精强,所向无敌。贞观更置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而关中二百六十一,皆隶折冲及东宫十帅。其能骑射者为越骑,其余为步兵,而番上者又有骠骑、豹骑、熊骑、渠羽、射声、佽飞之名。
        按: 唐本制: 置府六百三十四,关内二百六十一。苏勉《会要》: 府六百三十四, 关内二百六十一。《通鉴》从此数。 而陆贽奏议:诸府八百余所,而在关中殆五百。杜牧《罪言》: 外开果毅、折冲府五百七十四。《通典》:折冲府五百九十三,镇二百,戍三百九十三。此其数之不同也。
        唐府兵当宿卫者番上,兵部以远近给番; 五百里五番,千里七番,一千五百里八番,二千里十番,二千里外为十二番。于是诸卫将军受其名簿而配以职焉。夫府兵虽散在诸道,然折冲都尉并遥隶于诸尉,乃内任官也,故官制系之于诸卫之后,不与外官同。
        按:《兵志》述唐制之美曰:“府兵之制,居无事则耕于野,其番上者,宿卫京师而已。若四方有事,则命将以出,事解辄罢。兵散于府,将归于朝,故士不失业而将帅无握兵之重,所以防微杜渐,绝祸乱之萌也。”自井田不复,兵制之善,莫出于此,惜乎后人之不能遵也。
        三卫五府之制: 亲卫之府一,勋卫之府二,翊卫之府二,此三卫五府也。武德、贞观,世重资荫,二品、三品子补亲卫,三品孙、四品子补勋卫,四品孙、五品及上柱国子补翊卫。每月番上,宿卫内府及城门。其后入官路艰,三卫非权势子弟辄退番,柱国子有白首不得进者。流外虽鄙,不数年给廪禄,故三卫益贱,人罕趋之。
        案:《通鉴》:唐之募置骑,府兵曰益隳坏。死及逃亡者有不复点补,其骆驼、马牛、器械、糗粮耗散略尽。府兵入宿卫者谓之“待官”,言其为天子侍卫者。其后,本卫多以假人,役使如奴隶,人长羞之,至相诟病。其戍边者又多为边将所苦,利其死而没其财。其折冲。果毅,又历年不迁,士大夫亦耻为之。夫岂立法之初有不善也!其节目次第,非可预为之图,亦在夫继之者有以维持而润色也。高、元 (玄)之君,何足以知之!
        唐有南北衙: 南衙,诸卫兵也: 北衙,禁军也。南衙领于金吾,北衙统于羽林。李揆曰:“朝廷置南北衙,文武区别,以相伺察也。”北衙之制,其后虽增易不常,名号不一,然皆天子宿卫之兵。而南衙之制,布之中外,纲维统摄,实为尽善。其发府兵,皆下符契,刺史与折冲勘契乃发。若全府发,则折冲都尉以下皆行;不尽,则果毅行。每岁季冬,折冲都尉率五校兵马之在府者,置左右校尉位,习战阵之仪。是曰也,因纵猎获,各入其人[每岁季冬,折冲都尉率五校兵马之在府者,置左右二校尉,位相距百步。每校为步队十、骑队一,皆卷弰幡,展刃旗,散立以候。角手吹大角一通,诸校皆敛人骑为队;二通,偃旗弰,解幡;三通,旗举,左右校击鼓,二校之人,合噪而起。右校击钲,队少却,左校进逐。至有校立所,左校击钲,队少却,右校进逐。至左校立所,右校复击钲,队还。左校复薄战,皆击钲, 队各还。大角复鸣一通, 皆卷幡摄矢, 弛弓匣刃; 二通, 旗帩举,队皆进;三通,左右校皆引还]。
        案:唐之兵制与汉之兵制大抵略同:唐有南北衙之制,汉则有南北军之制。唐之南衙领于金吾,北衙领于羽林; 而汉则羽林为南,金吾为北耳。唐折冲府皆有木契、铜马,朝廷征发,下敕书、鱼契,都督、郡府参验皆合,然后遣之; 汉则有铜虎符之制矣。唐每岁孟冬习战阵之仪,汉则亦以每岁八月都试。唐惟折冲都尉自教,而汉都试之日,则郡县之官尽会也。唐以民兵隶折冲府,府置折冲、果毅、长史、校尉; 汉之都尉,则唐之折冲; 汉之副尉,则唐之果毅也; 汉之丞相,则唐之长史也。唐有越骑、步兵、骠骑、豹骑、熊骑、渠羽、射声、佽飞之名,而汉则有轻车、骑士、材官、楼船之别。唐府兵宿卫以远近给番,汉之为材官者亦为卫士,统于卫尉,故与唐类。唐之给番,虽在千里外者亦不免; 而汉之淮南,地远数千里,吏民往来徭役长安道者甚苦,贾谊尝言之矣。是欲远近均一,终恐病民也。唐之府兵居关中者多,说者以为固本; 以《汉·地里志》考之,天下郡国凡百有三,置都尉者九十,三辅若山西之五原,才五郡耳。唐之亲卫、勋卫,皆以品官子弟为之,汉之期门、羽林,亦宿卫也,而以良家子弟为之。此其所以同也。然其所异者:唐置十六卫,各有上将军、大将军、将军,其属若郎将、长史之类尤多; 汉则光禄勋、卫尉二卿尔,其属吏亦少。汉有楼船之制,而唐不讲,然观荆湘,兼统水陆[《河间元王孝恭传》:“萧铣据江陵,孝恭数进策图铣,帝嘉纳,进王赵郡,以信州为夔州。乃大治舟舰,肆水战。俄进荆湘道总管,统水陆十二军,发夷陵,破铣二镇,纵战舰放江中。诸将曰:‘得舟当济吾用,弃之反资贼,奈何?’孝恭曰:‘铣濒江镇戍,见舻舠蔽江下,必谓铣败,不即进。’已而,救兵到巴陵,见船,疑,不进。铣内外阻绝,遂降”],亦必有法矣,而兵制不述,惜哉!
        东宫有五率府,各有左右,共十率府: 左右卫、左右司御、左右清道、左右监门、左右内率府。每府有率,有副,犹天子之十六卫也。亲卫府以三品、五品子补,勋卫府以四品孙、五品子补,翊卫府以勋官二品、散官五品子补,犹天子之五府三卫也,其番上宿卫之制略同。折冲亦有番上于东宫者,如所谓外府旅贲、外府直荡之类是也。
        案: 唐东宫有十率府,而折冲亦皆隶焉,则太子主兵矣。太子不宜有兵,古制也。春秋之际,惟楚有东宫卒[僖公二十八年],其后,太子商臣卒以宫甲弑成王。故汉皇太子并无兵官,惟有中盾主周卫徼道,卫卒主门卫而已。则唐制非古也!唐初,秦王、诸王各有左右护军府、左右帐内府、左右亲事府,皆有护军、统军之官。其后,此制废止,有亲事府、帐内府,各有典军。而汉诸侯王则置中尉以掌其兵,不得擅发;若淮南、济北之称兵叛逆,盖封建之弊也。
        高宗以后,府兵之法浸坏,番役更代多不时,卫士稍稍亡匿。至开元间,宿卫不能给,张说乃请一切募士。宿卫取京兆、蒲、同、岐、华府兵及白于,而益以潞州长从兵,共十二万,号长从宿卫,岁一番,明年,更号曰骑,入隶十二卫, 为六番,每卫万人。而诸府士益多不补,折冲将又积岁不迁, 士人皆耻为之, 而府兵益废。骑之制,皆择下丁、白丁、宗丁、品子强壮之民而为四籍,又别为番头、羽林、飞骑之目。其初亦足以霸弭外患,自天宝后,其法寝以废弛。士失拊循,往往流散,而折冲诸府,至无兵可交。六军、诸卫皆市人,禄山反,不能受甲矣。
        案: 开元十年,沿边戍兵六十余万,张说以时无强寇,奏罢二十余万,使还农。上从之。旬日得精兵十三万,隶诸卫,更番上下。兵农之分,自此始矣。十一年,命尚书萧嵩与蒲、同、岐、华州长官选府兵、白丁一十二万,谓之长从宿卫,分卫十二卫,而为六番。十三年, 更命曰骑。天宝之后, 复稍变废,应募者皆市井无赖, 未尝习兵。承平日久,议者谓兵可稍减。是时民间挟兵者有禁,子弟为武官,父兄摈而不齿。猛将精兵皆聚于西北边,中国亦无武备。禄山潜窥中国,祸心一萌,陷河朔二十四郡,若入无人之境,唐祚之不绝者如缕。苟非天命不替,讵能振中兴之业乎?
        夫所谓方镇者,节度使之兵也,其原皆起于边将之屯防者。唐初,兵之戍边者,大曰军,小曰守捉,曰城,曰镇,而总之曰道。故通天下十二道,为军八十,为守捉六十有九,为城三十有八,为镇三十有九。自武德至天宝以前,守之不易,其军、城、镇、守捉皆有使,而道有大将一人,曰大总管,已而更曰大都督。在太宗时,行军征讨曰大总管,在本道曰大都督。自高宗永徽以后至景云初,而节度使之名兴矣[高宗永徽已后,都督带使持节者谓之节度使,然犹未以名官。景云二年,以贺拔延嗣为凉州都督、河西节度使,自是而后,接乎开元,朔方、陇右、河东、河西诸镇皆置节度使]。开元之际,府兵之制既坏, 迨天宝而骑之制又坏。天子所恃, 节度、方镇之兵,而安禄山正以范阳道节度使反。天子之兵弱不能抗,而诸镇之兵共起诛之,当时号九节度使之师。大盗既灭,武夫战卒,有功者皆除节度使,由是方镇相望于内地。将骄兵悍,天子无以制而卒以基乱。
        案: 唐杜佑云:“国朝李靖平突厥,李绩灭高丽,侯君集覆高昌,苏定方夷百济,李敬元(玄)、类师德、刘审礼皆以卿相率兵御戎,戎平师还,兵无久镇。”此李唐之初,所以上无叛将,下无叛兵者,职此之由也。 自骑之制坏, 天子倚方镇之兵,方镇强天子弱矣,禄山叛逆,遽陷两京,肃宗即位灵武,而诸镇之兵共起诛贼。其后,禄山子庆绪及史思明父子继起,肃宗命光弼等讨之,号九节度之师。大盗既灭,以功起行阵列为侯王者,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故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或父死子握其兵而不肯代,或取舍由于士卒,往往自择将吏,号为留后,以邀于朝。天子顾力不能制,因而抚之,谓之姑息之政。由是号令自出,以相侵击,虏其将帅,并其土地,天子反为和解之。始时为朝廷患者,号河朔三镇,及其末,朱全忠以梁兵、李克用以晋兵更犯京师,而李茂贞、韩建近据岐、华。妄一喜怒,兵已至于国门。昭宗用崔允,召梁兵以诛宦官,而宦官劫天子奔岐,梁兵围之逾年。当此之时,天下之兵无复勤王者,向所谓三镇,徒能始祸而已。其他大镇,南则吴、浙、荆、湖、闽、广,西则巴、蜀,北则燕、晋,而梁盗据其中。自国门以外,皆分裂于方镇,而唐逐亡。史臣谓措置之势使然,宁不信欤。
        唐之北衙诸军者,禁军也。高祖定天下,以太原初起之兵三万人留宿卫,号元从禁军,后谓之父子军[高祖以义兵起太原,已定天下,悉罢遣归。其愿留者三万人,高祖以渭北白渠旁民弃田分给之,号元从禁军。后老不任事,以其子弟代,谓之父子军]。贞观初,太宗择善射者百人,曰百骑; 又择有材勇者,置北衙七营[太宗贞观初,择善射百人为二番,于北门长上,曰百骑,以从田猎。又置北衙七营,选材力骁壮,月以一营番上]。至十二年,更置左右屯营于元(玄)武门,领以诸卫将军,号飞骑。及高宗龙朔初,更置左右羽林军[高宗龙朔二年,始取府兵;越骑、步射置左右羽林军,大朝会则执仗以卫阶陛,行幸则央驰道为内仗],而禁军日益盛矣。至于武后,改百骑曰千骑,睿宗改千骑曰万骑,元(玄)宗改万骑曰左右龙武军[元(玄)宗以万骑平韦氏,改为左右龙武军,皆用功臣子弟,制若宿卫兵]。而印臂之法,遂行于开元之初[元(玄)宗开元十二年,左右羽林军飞骑阙,取京旁州府士,以户部印印其臂,为二籍,羽林、兵部分掌之]。迨天宝末,禁军浸耗,入蜀之役,从者才千人。肃宗赴灵武,士不满百。至德二载,始置左右神武军,亦曰神武天骑,制如羽林,总曰北衙六军[至德二年,置左右神武军,补元从扈从官子弟,不足,则取他色带品者,同四军]。又择便骑射生手千人[至德初,择便骑射者置衙前射生手千人,亦曰供奉射生官,又曰殿前射生,分左右厢],总号曰左右英武军。逮代宗以射生军清内难,而宝应之名立矣[代宗即位,以射生军入禁中清内难,皆赐名宝应功臣,故射生军又号宝应军]。广德以后,吐蕃屡入寇,天子不能自立,而陕州神策之军,遂为禁军之首[上元中,以卫伯玉为神策节度使,镇陕州。初,哥舒翰破土蕃,即其地置神策军,以成如谬为军使。及安禄山反,如谬以伯玉将千人赴难,伯玉与鱼朝恩皆屯于陕。时边土陷蹙,神策故地沦没,诏伯玉所部兵号神策军。广德元年,代宗避土蕃,幸陕。朝恩举在陕兵迎扈,悉号神策军。及京师平,朝恩遂以兵归禁中。永泰元年,吐蕃复入寇,朝恩又以神策军屯苑中。自是浸盛,遂为天子禁军,非他军比]。然而朝恩贪肆无极,自凤翔、京兆、扶风等郡皆属其节度[大历四年,朝恩请以京兆之好时、风翔之麟游、普润隶神策军。明年,复以兴平、武功、扶风、天兴隶之],卒之军政不立。逮建中之初,神策耗散略尽,白志贞遂补之以市人,一曰泾原叛卒一呼,而天子无从卫之兵[建中四年,下诏募兵,以白志贞为使,志贞阴以市人补之,名隶籍而身居市肆。及泾卒溃叛,皆弭伏不出,帝逐出奔]。非李晟持军赴难,则唐事去矣[德宗出奔,李晟与其军之他将皆自飞狐道西兵赴难,遂为神策行营节度,屯渭北,军遂振]。自后虽更易不常,其权大率归之阉寺[贞元二年,改神策左右厢为左右神策军,特置监勾当左右神策军以宠中官,而益置大将军以下。又改殿前射生左右厢曰殿前左右射生军,亦置大将军以下。三年,俄改殿前左右射生军曰左右神威军,置监左右神威军使。左右神策军皆加将军二员,左右龙武军加将军一员,以待诸道大将军有功者。自肃宗以后,北军增置威武、长兴等军,名类颇多,而废置不一,惟羽林、龙武、神策、神威最盛,总曰左右十军。德宗兴元十二年,窦文场为左神策护军中尉,霍仙鸣为右神策护军中尉,张尚进为右神威军中护军,焦希望为左神威军中护军。十四年,又诏左右神策置统军,以崇亲卫。由是塞上往往称神策行营,皆内统于中人矣]。顺宗即位,王叔文虽欲收神策兵权,而事卒不克[顺宗即位,王叔文用事,欲取神策兵柄,乃用故将范希朝为左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兵马节度使,以夺宦者权而不克]。至昭宗,以藩臣跋扈,而有宗室典禁兵之谋,可谓良策矣。特嗣覃诸王,虽迭居闻外之寄,皆不足以支难[景福三年,昭宗以藩臣跋扈,天子孤弱,议以宗室典禁兵。及伐李茂贞,乃用嗣覃王允为京西招讨使、神策诸都指挥使,李岁副之,悉发五十四军,屯兴平。已而,兵自溃。茂贞逼京师,昭宗为斩神策中尉西门重遂、李周潼,乃引去。乾宁元年,王行瑜、韩建及茂贞连兵犯阙,天子又杀宰相韦昭度、李奚,乃去]。驾于朱温,可不戒夫!

        


        窃闻祖宗兵制之善者,盖能深鉴唐末五代之弊也。唐自盗起山陵,藩镇窃据,外抗王命,内擅一方。其末流至朱温以编户残寇,挟宣武王师,睥睨王室,必俟天子禁卫神策之兵屠戮俱尽,劫迁洛阳,乃可得志。如李克用、王建、杨行密非不忠义,徒以遐方孤镇,同盟欲救王室,皆悲咤愤懑,坐视区逆,终不能出一兵内向。昭宗亲兵既尽,朱温羽翼已就,行密辈崎岖于一邦,初务养练,不能遽成。此内外俱轻,盗臣得志之患也。后唐庄宗萃名将,握精兵,父子转战二十余年,仅能灭梁。恃功而骄,兵制不立,弗知内外之患,一夫奋呼,内外瓦解。故李嗣源退将养痾私第,起提大兵,与赵在礼合于耳陵。返用庄宗直捣大梁之术,径袭洛阳,乘内轻外重之势,数日而济大事。其后,耳陵卒恃功狂肆,邀求无穷,至一军尽诛,血膏原野,而明宗为治少定。如李从珂、刘智远、郭威皆提本镇之兵,直入中原,而内外拱手听命者,循用庄宗、明宗之意也。周世宗知其弊,始募壮士于帐下,立亲卫之兵,为腹心肘腋之用。未及期年,兵威大振。败泽、潞,取淮南,内外兼济,莫之能御。当是时,艺祖皇帝历试诸艰,亲总戎旅。逮应天顺人,历数有归,则躬定军制,纪律详尽。其军制亲卫殿禁之名,其营立龙虎日月之号。功臣勋爵,优视公卿,官至检校、仆射、台宪之长,封父祖,荫妻子,荣名崇品,悉以与之。郊祀赦宥,先务瞻军飨士,金币绢钱,无所爱惜。然令以威驾,峻其等为一阶一级之法:动如行师,俾各服其长,待之尽善矣。为更戍法,使更出迭入,无顾恋家室之意,殊方异邦,不能萌其非心。仅及三年,已复更戍。为转员之制,定其功赏,超转资给,以彼易此,不使上下人情习熟,又其下凛凛,每有事新之惧。枢府大臣侍便殿,专主簿员外,三日毕事,命出之,后一日迁徙,不得少留。此祖宗制兵垂法作则大指也。器甲坚良,日课其艺,而怠惰无矣。选其教首,严其军号,精其服饰,而骁锐出矣。中都二方,制造兵器,旬一进视,谓之旬课。岁输所造于五库,故器械精勤,盈韧充积,前世所不逮。至纤至悉,举自宸断,臣下奉行,惟恐不及。其最大者,召前朝慢令恃功藩镇大臣,一日而列于环卫,皆俯伏骇汗,听命不暇。更用侍从、馆殿、郎官、拾遗、补阙代为守臣,销累朝跋扈偃蹇之患于呼吸俄顷之际。每召藩臣,朝令夕至,破百年难制之弊。使民享安泰于无穷者,盖宸心已定,利害素分,刚断必行故也。其定荆、湖,取巴、蜀,浮二广,平江南者,前后精兵不过二十余万。京师屯十万,足以制外变; 外郡屯十万,足以制内患。京师天下无内外之患者,此也。京城之内,有亲卫诸兵,而京城之外,诸营列峙相望,此京城内外相制之兵也。府畿之营,云屯数十万众,其将副视三路者,以虞京城与天下之兵,此府畿内外之制也。非特此也,凡灭下之兵皆内外相制也。以勇悍忠实之臣,分控西北边孔道:何继筠守沧、景,李汉超守关南以备北藩; 郭进在邢州,以御太原;姚内斌守庆州,董遵诲守通远军,以遏西戎。倾心委人,谗谤弗入。来朝必升殿赐坐,对御饮食。锡赉殊渥,事事精丰。使边境无事,得以尽力削平东南僭伪诸国者,此也。州郡节、察、防、团、刺史虽召居京师,谓之遥授。至于一郡,则尽行军制: 守臣、通判,名衔必带军州,其佐曰佥书军事。及节度、观察、军事,惟帑库独推曰军资库,盖税赋本以瞻军,著其实于一州官吏与帑库者,使知一州必以兵为重,咸知所先也。置转运使于逐路,专一飞挽刍粮饷军为职。不务科敛,不抑兼并,曰: 富室连我阡陌,为国守财耳。缓急盗贼窃发,边境扰动,兼并之财,乐于输纳,皆我之物。所以赋税不增,元元无愁叹之声,兵卒营于州郡,民庶安于田闾。外之租赋足以瞻军,内之甲兵足以卫民,城郭与村乡相资,无内外之患者,此也。一州钱斛之出入,士卒之役使,尽委二郡者当其事。一兵之寡,一米之微,守臣不得独预,其防微杜渐深矣。出铜虎符以发兵,验其机括,不得擅兴,以革伪冒。节度、观察、州三印: 节度印随本使所在,阙则纳于有司; 观察使印则长吏用之; 州印则昼付录事掌用,至暮归于长吏。凡节度使在镇,兵杖、田赋之属,则属官用本使印签状焉。故命帅必曰某军节度、某州军管内观察等使、某州刺吏,必具此三者。言军则专制兵旅,言管内则总察风俗,言刺史则治其州军。此祖宗损益唐制,军民之务,职分之守,使得各归其屯。逐县置尉,捕盗贼,济以县巡检之兵。不足则会合数州巡检使之兵,又不足则资之守臣兼兵马钤辖者。故兵威强盛,鼠偷草窃,寻即除荡。盖内外相维,上下相制,若臂运指,如尾应中,靡不相资也。凡统驭施设,制度号令,人不敢慢者,功过必行,明赏罚而已。明于赏罚,则上下奋励,知所耸动,而奸宄不敢少逾绳墨之外,事则必立,功则必就也。怒征蜀大将之贪暴也,曹彬独无所污,自客省使随军都监,超授宣徽南院使义成军节度使以赏之。御便殿阅武,赏其艺能,连营俱令转资。至于荆罕儒战死,责部将不效命,斩石进等二十九人。雄武兵白昼掠人于市,至斩百辈乃止。川班殿直诉赏,则尽戮其将校而废其班。太祖尝曰:“抚养士卒,不吝爵赏,苟犯吾法,惟有剑耳!”然神机所照,及物无遗,察人心之所欲,而人尽死力。班太原之师,则谓将士曰:“尔辈吾腹心爪牙,吾宁不得太原,岂忍令害尔辈也。”或诉郭进修第用甬瓦,如诸王之制,则曰:“吾于郭进,岂减儿女耶?”祖宗赏罚虽明,诚必及物,故天下用命,兵虽少而至精也。逮咸平西北边境之役,兵增至六十万; 皇佑之初,兵已一百四十一万。故翰林学士孙洙,号善论本朝兵者,其言:“古者,兵足而已,今内外之兵百余万,而别为三四,又离为六七也。别而为三四者: 禁兵也,厢兵也,蕃兵也。离而为六七者,谓之兵而不知战者也: 给漕挽者兵也,服工役者兵也,缮河防者兵也,供寝庙者兵也,养国马者兵也,疲老而坐食者兵也。前世之兵,未有猥多如今日者也; 前世之制,未有烦于今日者也。盖尝率计天下之户口,千有余万,自皇佑一岁之入一亿二千六百余万,而耗于兵者常什七,而留州以供军者又数百万也。总户口岁入之数,而以百万之兵计之,无虑十户而资一厢兵,十万而给一散卒矣。其卫士之给,又浮费数倍,何得而不大蹙也。以积习刓弊,又数十年教习不精,士气不振。拣兵则点数而已,宣借则重叠妄滥。逃亡已久,而衣粮自如; 疲癃无堪,而虚名具数。”元丰中,神宗谓宰相吴充曰:“祖宗以来,制军有意。凡领在京殿前马步军司所统诸指挥,置都指挥使、都虞侯分领之。凡军中之事,止责分领节制之人,则军众自齐。责之既严,遇之亦优。故军校转员,有由行伍不久,已转至团练使者。诸路则军校不过吝领一营耳。本朝太平百余年,由祖宗法度具在,岂可轻改。”盖祖宗相承,其爱民之实,若出一心,谓民之作兵者多,与兵之仰民者不少,而民不可重困也。故张齐贤欲聚益民兵,吕蒙正曰“兵非取于民不可”,而真宗以深念扰动边人,遂止。河东、北既置义勇军,韩琦急于备边,又欲刺陕西民为义勇。谏官司马光抗章数十万言,论其不可。熙宁中,命天下教阅保甲,盛于元丰,本《周官》寓兵于农之意,旋亦废置。盖兵虽可练而重扰也。恭惟祖宗以圣神文武,斡运六合,鞭笞四夷,悉本于兵。其精神心术之微,盖不在迹。然则效法祖宗重规叠矩之成,在本圣心,而其迹顾岂能书?今日之浅拙,虽欲抽绎传载,有所不能知也。

        [鉴赏]
        《历代兵制》,南宋孝宗时陈傅良撰写,共8卷,约4万余字,记述了商周至宋代的历朝兵制,总结了兵制中的利弊得失,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本军制专著,原题为《周汉以来兵制》,《历代兵制》这个书名是后来刊刻时改定的。现有墨海金壶本、守山阁丛书刊本、长恩书室丛书本、扬州刻单行本、学海类编本、兵法汇编本、静观堂刊本、清道光间瓶花书屋本等刊本。
        陈傅良(公元1137年—公元1203年),字君举,号止斋,温州瑞安(今属浙江省)人。他治学重“经世致用,为官抗疏忠恳”,著述除《历代兵制》外,还有《周礼说》、《止斋论祖》、《止斋文集》等。
        南宋时期,兵制研究十分兴盛。当时,由于统治者反对北伐,主张屈辱议和,对金称臣纳贡,以偏安江左。如此不仅不能恢复中原,更谈不上建设强大的军事力量,这就促使南宋的一些士大夫和学者从兵制的问题来探讨强兵之途。他们把兵制问题和国家治理关系看得异常重要,往往从兵制角度探讨得失。于是对历代兵制的研究也就蔚然成风,出现了许多讨论兵制问题的文论及奏状札子,如叶适对南宋募兵制度,北宋以来中央对军权的过度控制等弊病,都有较切深刻的提示;对改革兵制,减少定额,加强地方军事力量等问题,也都有较切实的意见。当时编撰的一些类书对兵制也非常重视。另外,还出现了兵制史专著,如王至的《祖宗兵制》,钱文子的《补汉兵志》等。由此可见,《历代兵制》是在南宋这种特定环境和政治条件下产生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傅良“目睹主弱兵骄之害,故著为是书,追言致弊之本,可谓切于时务者矣”。
        《历代兵制》按照时代顺序,分别记述了周、春秋、秦、西汉、王莽、东汉、三国、两晋、南朝、北朝、隋、唐、五代、北宋的兵制及沿革,阐述了后代兵制对前代兵制的继承和发展。其卷一讨论西周、春秋战国及秦代兵制;卷二讨论西汉、王莽及东汉兵制;卷三讨论三国及两晋兵制;卷四讨论南朝兵制;卷五讨论北朝及隋兵制;卷六讨论唐代兵制;卷七讨论五代兵制;卷八讨论北宋兵制。该书对西周的乡遂井兵农合一制,汉代的京师兵(南北军)、地方兵(轻车、骑士等),隋、唐的府兵,唐代的车骑、禁军,北宋的禁军、厢兵、蕃兵等都作了具体阐述,有关历代兵员征集办法,兵役、徭役情况,军功爵赏,兵员数额,军费开支,战争状况等均有记述。
        《历代兵制》记述北宋兵制最详,史料价值最大。作者指出“前世之兵未有猥之如今日者也,前世之制未有烦于今日者也”。其目的是通过古今兵制对比,揭示当世兵制流弊,提供改革兵制的借鉴,因此具有较强的思想性和倾向性。他采取夹叙夹议的写作方法,每个朝代在叙述其兵制沿革大略后,便加以评论,指出其利弊得失,“以为世鉴”。对于北宋初年赵匡胤集兵权于一身,亲卫殿禁,戍守更迭,京师府畿,内外相制,发兵转饷捕盗之制,持肯定态度,认为宋初“兵虽少而至精”。对咸平(公元998年~1003年)以后的冗兵充斥,军费浩繁,进行了挟击,企图以此感悟当局精兵简政,减轻国家和民众负担,提高军队战斗力。
        《历代兵制》主要选摘前代史料,使其与自己的论点融而为一。它的基本写法是:先用一段文字叙述其一阶段兵制或这一阶段兵制的某一方面的情形:再用按语评论这一阶段兵制中的问题。作者在兵制方面的主要思想是: 主张寓兵于农,兵农合一,有事出战,无事耕田;反对冗兵冗官,主张精兵简政,少而精;主张强干弱枝,反对诸王擅权;主张量力征收军赋,反对征调无度;主张严格要求,严格训练,反对“教习不精”;主张严明赏罚,禁止奸恶滋彰,认为只有号令严明,赏罚必信,才能激励士卒奋进立功。陈傅良在分析历代兵制得失的基础上,为统治阶级总结出一条调整士兵与将领关系的重要原则;兵无专主,将无重权。
        《历代兵制》是我国古代第一部、也是唯一的一部兵制专史,它不但记载了从周秦到北宋兵制沿革和演变,而且议论得失有独到之见,在我国兵制史研究的领域具有筚路蓝缕的开拓之功。此书问世后,引起了当时有关学者的重视,并被广泛引用。至清代,陈梦雷编纂的《古今图书集成·戎政典·兵制》,基本上将《历代兵制》全文肢解于“总论”的相应朝代之中。近代,黄坚叔的《中国兵制史》和孙金铭的《中国兵制史》,均以《历代兵制》为重要参考书。可以说,《历代兵制》已成为研究中国兵制史的必读书。这部著作,对于人们了解、研究历代兵制的沿革和演变,揭示中国古代兵制发展的内在规律,是很有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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