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闻洪水横流^〔2〕，帝思俾^〔3〕，旁求四方^〔4〕，以招贤俊。昔孝武继统^〔5〕，将弘祖业^〔6〕，畴咨熙载^〔7〕，群士响臻^〔8〕。陛下睿圣^〔9〕，纂承基绪^〔10〕，遭遇厄运^〔11〕，劳谦日昃^〔12〕。惟岳降神^〔13〕，异人并出^〔14〕。

窃见处士平原祢衡^〔15〕，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质贞亮^〔16〕，英才卓跞^〔17〕。初涉艺文^〔18〕，升堂睹奥^〔19〕。目所一见，辄诵于口^〔20〕;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21〕，思若有神^〔22〕。弘羊潜计^〔23〕，安世默识^〔24〕。以衡准之^〔25〕，诚不足怪。忠果正直^〔26〕，志怀霜雪^〔27〕。见善若惊^〔28〕，疾恶若仇。任座抗行^〔29〕，史鱼厉节^〔30〕，殆无以过也^〔31〕。鸷鸟累百^〔32〕，不如一鹗^〔33〕。使衡立朝，必有可观^〔34〕。飞辩骋辞^〔35〕，溢气坌涌^〔36〕，解疑释结^〔37〕，临敌有馀^〔38〕。昔贾谊求试属国，诡系单于^〔39〕;终军欲以长缨，牵致劲越^〔40〕。弱冠慷慨^〔41〕，前世美之。近日路粹、严象，亦用异才，擢拜台郎。衡宜与为此^〔42〕。如得龙跃天衢^〔43〕，振翼云汉^〔44〕，扬声紫微^〔45〕，垂光虹霓^〔46〕，足以昭近署之多士^〔47〕，增四门之穆穆^〔48〕。钧天广乐^〔49〕，必有奇丽之观;帝室皇居^〔50〕，必蓄非常之宝。若衡等辈，不可多得。

激楚阳阿^〔51〕，至妙之容^〔52〕，掌技者之所贪^〔53〕;飞兔^〔54〕，绝足奔放^〔55〕，良乐之所急^〔56〕。臣等区区^〔57〕，敢不以闻。陛下笃慎取士^〔58〕，必须效试^〔59〕。乞令衡以褐衣召见^〔60〕，必无可观采^〔61〕，臣等受面欺之罪。

【注　释】

〔1〕祢衡(173～198)汉末文学家，字正平，平原般(今山东临邑县东北)人。少有才华，为人傲慢，曾经当众侮辱曹操，曹操怒，把他遣送给荆州刘表。与刘表也不合，又被转送给江夏太守黄祖，终被黄祖所杀。此文作于建安元年(196)。

〔2〕洪水横流：大水不按原道而泛滥。

〔3〕俾(yì)：使之得到治理。　：治理。

〔4〕旁求：广求。

〔5〕孝武：指汉武帝。　继统：继承统治之位。

〔6〕弘祖业：扩大汉高祖、文帝和景帝的业绩。

〔7〕畴咨：访求。　熙载：发扬功业。

〔8〕响：声音。　臻：到达。　以上四句写汉武帝为了扩大祖宗的业绩，访求贤才，四方之士如响之应声迅速到达。

〔9〕陛下：指汉献帝。　睿圣：睿智圣明。

〔10〕纂承：继承。　基绪：指汉初几个帝王的事业。

〔11〕厄运：指董卓于初平元年(190)焚掠洛阳，挟持献帝迁都长安事。

〔12〕劳谦：勤谨谦虚。　日昃(zé)：太阳偏西。

〔13〕维：句首助词。　岳：大山，指五岳之类。

〔14〕异人：不寻常之人。此处包括祢衡。

〔15〕窃：谦词。　处士：旧指有才德而隐居的人。

〔16〕淑质：美好品质。　贞亮：正直坦白。

〔17〕英才：杰出的才华。　卓跞(lì)：高超绝异。

〔18〕艺文：经籍文章。

〔19〕堂：阶上室外叫堂。　奥：室内西南角。　以上二句写祢衡接触学术，就有较高的造诣。

〔20〕辄：即时，立刻。　以上二句写祢衡记忆力强。

〔21〕性：此处指人的本性。《荀子·正名》：“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　道：这里指儒家之道。

〔22〕思若有神：思考神奇。

〔23〕弘羊：桑弘羊(前152～前80)。西汉洛阳人。商家子。主张重农抑商，推行盐铁酒类由国家专卖政策。武帝临终，授御史大夫，与大将军霍光等，受遗诏辅少主(昭帝)。后因与上官桀等谋立燕王刘旦，夺霍光权而被杀。　潜计：心计。

〔24〕安世：张安世(?～前62)，西汉大臣张汤子。任右将军、光禄勋。昭帝死，与大将军霍光定策立宣帝，任大司马。　默识(zhì)：暗记而不忘。识，通“志”。

〔25〕衡：祢衡。　准：称量。　此二句承上两句是说：从祢衡的奇才异能来推量，历史记载桑弘羊和张安世极强的记忆力，都是并不令人奇怪的。意即祢衡并不比桑弘羊、张安世差。

〔26〕忠果：忠诚有决断。

〔27〕霜雪：此处用以喻高洁。

〔28〕若惊：像是被惊起。言看到好的行为，就要尽快学习。

〔29〕任座：战国时魏文侯的臣属。　抗行：高尚的行为。　任座事见《吕氏春秋》：魏文侯问臣属，他属于什么样的国君?任座回答说：“不肖的君主。”理由是魏文侯攻克中山之后，没有封弟弟，却封儿子。由于任座能当面批评魏文侯，因此他的言行，被认为属于高尚行为。

〔30〕史鱼：春秋鲁国人。《论语·卫灵公》：“直哉史鱼!”孔子曾赞美史鱼的为人正直。　厉节：犹言高其节概。

〔31〕殆：大概。　此句承上句是说：任座和史鱼的操行，没有超过祢衡。

〔32〕鸷鸟：凶猛的鸟。　累：积聚。

〔33〕鹗(è)：鸟名。雕属。性凶猛，背褐色，栖水边，捕鱼为食，俗称鱼鹰。

〔34〕立朝：在朝廷做官。以上两句说：如果让祢衡在朝廷干一番事业，必然会有明显的业绩。

〔35〕飞辩骋辞：形容言辞来得迅速，能言善辩。

〔36〕溢气：气盛。　坌(bèn)涌：一齐涌出。

〔37〕解疑释结：善于解决疑难的事。

〔38〕临敌有馀：对付敌人，其知力有余。

〔39〕“昔贾谊”二句：贾谊(前200～前168)，西汉政治家、文学家。　求：请求。　典属国：官名。掌管民族交往事务。《汉书·贾谊传》：“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计，请毕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这就是贾谊为抗击匈奴，给汉文帝上疏中所表示的决心。

〔40〕终军(前?～前112)：西汉武帝时任谏议大夫。有关他出使南越，并使之入朝事，见《汉书》卷六十四下《终军传》：“南越与汉和亲，乃遣军使南越，说其王欲令入朝，比内诸侯军自愿请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军遂往说越王，越王听计，举国内属，天子大说。”

〔41〕弱冠：古代男子二十成人，初加冠，体还未壮，因此称弱。《礼记·曲礼上》：“二十曰弱冠。”　慷慨：意气风发，情绪激昂。

〔42〕路粹：汉末建安初曾任尚书郎、军谋祭酒等职。　严象：与路粹同时任尚书郎。严象后因有军事才能，又任扬州刺史。　用：因。　擢拜：选拔授官。　台郎：即路粹、严象任尚书郎的官职。　这四句是说：近来路粹、严象因为才华出众被选任为尚书郎;祢衡才能应该与路粹、严象相比，即祢衡也应被任命尚书郎。

〔43〕天衢(qú)：天路。

〔44〕云汉：银河。此处指高空。

〔45〕紫微：帝王的宫殿。

〔46〕虹霓：邢昺疏：“虹双出，色艳者为雄，雄曰虹;暗者为雌，雌曰霓。

〔47〕近署：此处指近皇帝的官署。　多士：众多之士，指百官。

〔48〕四门：四方之门。　穆穆：端庄盛美貌。　以上六句是说：倘祢衡能为皇帝所用，他就会像神龙跃上天路，振羽翼于高空，扬名声于国王的宫殿，留光彩于虹霓，从而使百官仪表美好，容止端庄恭敬。

〔49〕钧天广乐：天上的音乐。

〔50〕帝室皇居：帝王的宫室。

〔51〕激楚：曲名。　阳阿：古之名倡，也是乐曲的名称。

〔52〕至妙之容：指激楚、阳阿乐舞的容状。

〔53〕掌技：即主管技艺的人。

〔54〕飞兔：骏马名。　腰(niǎo)：良马名。

〔55〕绝足：疾足，跑得快。

〔56〕良乐：王良、伯乐。都是古代善相马的人。

〔57〕臣等：指孔融等人。此表以孔融为首，此外还有别人连署。　区区：爱慕。

〔58〕陛下：指汉献帝。　笃慎：诚笃慎重。

〔59〕效试：考察检试。

〔60〕褐衣：兽毛或粗麻制成的短衣，古时贫贱人所服。

〔61〕采：取。

【赏　析】

祢衡乃汉末名士，刚傲自恃，故常不被人所容。孔融亦为汉末名士，与祢衡意气相投。孔融这篇文章有气势，文采也较好。骈文的四六句子和用典的特点，在本文中得到了体现。可见骈体文在汉朝末年，已见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