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东鲁门泛舟二首(其一)》
李白
日落沙明天倒开,波摇石动水萦回。
轻舟泛月寻溪转,疑是山阴雪后来。
这是开元二十五年(737),李白寓居东鲁时,描写月夜泛舟情趣的一首诗。东鲁即唐代兖州,包括现在山东省曲阜、兖州一带。东鲁门,即兖州城东门。
月夜泛舟的情趣,宋代苏轼《前赤壁赋》里曾有精采描写。其赋曰:“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凭)月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心旷神怡,情绪舒畅,真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东鲁门泛舟》所表现的情趣,尽管无多大差异,但却不能像赋那样尽情铺陈,必须用形象化的语言,以更凝练的笔法巧妙表达含蓄的意味。对李白来说,这是不费力的。
诗从写景开始,先映现一幅“日落沙明天倒开”的图画。太阳刚落,光从空中云霞折射而来,照得水光山色更加好看。从舟中望去,沙滩白亮耀眼,天空倒映水中,五光十色,更显动人。大概是诗人觉得这景色与太阳将升时极为相似的缘故吧,所以他就说是“天倒开”,而不说是“天倒映”。“倒开”表现了诗人看到天之倒影时的迷离状态。
“波摇石动水萦回”,写小舟向前移动时的真切实感。说他不只看到了波的摇晃,石的移动,而且还感到了水的曲折回绕。乘船的人恐怕都有过这样的感觉:一旦对船的运动不加注意,便会觉到岸边诸物的后退和河流自身的弯动。诗人不言舟行,只在景物形象里隐含,不仅突出画面的生动感,也表现了诗人的情态。有的解释,只说“石动”是山石倒影在水中的晃动,实属似是而非之误。当朦胧月色笼罩整个大地时,粼粼水波里便有了“月”无数身影的闪烁。渐趋神迷的诗人眼中,溪也就变成了“月”溪,他的“轻舟”也就变成了“月”中之“泛”。月中泛舟,绝非人间凡事,所以诗人就要顺着溪流没完没了的“转”起来,显示极度的陶醉之状。诗人物我两忘,完全陷入了一种神奇而美妙的感觉里,“飘飘乎如遗世”之人了。多妙的一句“轻舟泛月寻溪转”啊!诗的前三句,写景叙事,绘出了一幅幅新奇美妙的画面,交待了泛舟的独特感受和过程,但真正抒发其神迷心醉之情的还是第四句“疑是山阴雪后来”。
山阴,今浙江省绍兴,东晋书法家王羲之儿子王徽之所居之地。诗中是以地代人。刘义庆《世说新语·任诞》第二十三说:王徽之夜里醒来,发现天落大雪,就起身在雪地上徘徊吟诗。忽然又想到剡溪(曹娥江的上游,在浙江嵊县境内)的好友戴逵,便即刻乘舟而上。当天明到了戴逵门口时却不去拜访,又转了回来。别人问他,他说:“我乘兴而去,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诗人把月夜泛舟与山阴雪夜访戴的故事相联,说自己产生了一种令人发笑的糊涂,不但弄不清了月色和雪色,分不出自己是月夜泛舟还是雪夜泛舟,更弄不清了舟中人是月夜里的李白呢还是雪夜里的山阴!其神迷之状真成了梦蝶后的老庄!一个“疑”字,道尽了诗人情致,实在传神妙极。
该诗描写景色,全从自我感觉出发,处处都表现了自然景物特定时候的“这一个”状态,又处处可以让人根据常识对其心领神会、清浅里显示了独特新奇,典故虽是信手拈来,但却发挥出了使人品味不尽的意味,既体现李白用典得心应手灵活多变的特长,也含蕴了唯李白才具的豪放飘逸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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