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欧阳修词《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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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欧阳修词《蝶恋花》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关于此词是否欧阳修所作曾有争议,因为它又收入冯延巳作的《阳春集》内。李清照《临江仙》词序云:“欧阳公作《蝶恋花》有‘深深深几许’之语。予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阕。”南宋初年曾慥编的《乐府雅词》也将此词收为欧公作品。因此,我们将它定为欧词。

这是一首模拟妇女语气、表现闺怨的代言体作品。闺怨的题材在古代诗词中是极为普遍的,但欧阳修却将它表达得委婉而深沉,达到了很高的艺术境界,因而成为宋词的名篇。词以描述环境氛围开始。为形容庭院的幽深,作者连用了三个“深”字,究竟有多深,这似乎难以知道或根本无心去计较,只感到庭院过于深幽了。庭院里的杨柳在春日的淡烟中已变得浓密了。重重的楼台亭阁,难以数计的帘幕,好像锁住了大好的春光。庭院幽深、杨柳含烟、帘幕重重,这些都暗示了富贵生活环境中的抒情女主人公在春日所感到的寂寞无聊,在这种环境里,她必然产生闺怨或春恨。她感到的寂寞和苦闷,主要是由其丈夫所引起的,于是词意开始转折,思绪飞出庭院。她推想丈夫不归,必是在外寻欢作乐,而且很可能是在章台等处。汉代都城长安有章台街在章台下,后因为唐代许尧佐的《章台柳传》遂将章台借指为歌妓聚居之处。她是在楼上望见庭院内景色的,但却望不见他去寻欢作乐的章台路,许多荒唐行为是她不可能知道的。这不能不使她产生一种潜伏的怨恨心理。

词的下阕并未直接抒写怨恨的心理,而是以描述春归的景象和抒情女主人的动作以间接地传达出她的怨恨。时光过去,已是日暮,尤其是无情风雨催送春归的日暮,景物的凄凉与环境的寂寞造成浓重的压抑之感。“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表示出一种自我忍受痛苦的无可奈何的情绪,其中还暗示了自己的青春似乎随着春归一同逝去的深深叹息。她面对这样的现实,完全无能为力,无计改变,只能逆来顺受,暗中悲伤。雨横风狂,自然会摧损最后的春花。春归花落,既是眼前的实景,也是抒情主体命运的象征。“泪眼问花”便由这种联系而产生精神的附着,问花即是问自己的命运,充满自我怜惜之意。花毕竟是植物,不可能理解人的感情。它不仅不言语,还在雨横风狂之中化作乱红飞过墙角的秋千而去。荡秋千本是古代闺中妇女游戏娱乐的一种方式,它现在闲在一角,让落红飞过,衬托出园中春归时的狼藉凄凉的景象,间接地反映了抒情主体无限的失望与悲伤,将春闺之怨的情绪推向了高潮。

作者善于描摹贵族妇女的精神状态,纤细入微,尤其是以特别含蓄的方式层层转深地表现了其春归时的痛苦感受。这种感受怨而不怒,较符合当时上层社会的审美趣味,因而历来受到文人的激赏。清代词学家张惠言以比兴寄托论词,发现此词大有深意。他说:“庭院深深,闺中既已邃远也;楼高不见,哲王又不悟也。章台游冶,小人之径。雨横风狂,政令暴急也。乱红飞去,斥逐者非一人而已。”(《词选》)这是将普通的闺怨词乱作政治比附,割裂词意,随意穿凿,犹如汉儒妄解《诗经·国风》,其迂腐拙劣确实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