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
咏海棠
醉脸匀红,向人无语夸颜色。一枝春雪,犹染嵬坡血。庭院黄昏,燕子来时节。芳心折,露垂香颊,羞对开元月。
这首词题为“咏海棠”,实际是借海棠咏杨贵妃。宋僧惠洪《冷斋夜话》卷一云:“东坡作海棠诗曰:‘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烧银烛照红妆。’事见《太真外传》,曰:上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子。妃子宿酒未醒。命力士从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明皇笑曰:‘岂是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按:今本《杨太真外传》无此段文字,若非惠洪误记,即是有佚文。)这首小令之所本即此。
词的上片言海棠花的艳丽,下片言海棠花的凋谢。全词运用明比暗喻的艺术手法,描写了杨贵妃由娇媚恃宠到遭变横死的一生,表达了对她既惋惜又批判的态度。起句“醉脸匀红,向人无语夸颜色”,以拟人手法写海棠花的娇态,亦即杨贵妃得宠时“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白居易《长恨歌》)形象写照。而“醉脸”,又紧扣杨贵妃被戏呼为“海棠”时“鬓乱钗横浑不醒”(辛弃疾《贺新郎·赋海棠》)的情态。细微之处,可以看出作者构思缜密,工于用事。“一枝春雪”两句,进一步展现海棠花的艳美。洁白似雪的花朵又濡染上血似的红艳,正可谓“一堆红雪媚青春”(宋王禹偁《别堂后海棠》诗)。马嵬坡为安史之乱中明皇奔蜀、禁军哗变时杨贵妃赐死之处,因此,“犹染嵬坡血”云云又暗示着杨贵妃的不幸结局。作者在赞美杨贵妃海棠似的艳容的同时,也表露出对她不幸遭遇的哀怜之情,一种“谁承望马嵬坡尘土中,可惜把一朵海棠花零落了”(元白朴《梧桐雨》)的感受隐然含蕴其中。
过片“庭院黄昏,燕子来时节”,化用宋王诜《忆故人》:“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信手拈来,渲染气氛。黄昏已至,庭院寂寂,燕子归巢。此时的海棠花呢?“芳心折,露垂香颊”,它枯萎了,憔悴了。这里仍以拟人手法写海棠花,亦仍以海棠花写杨贵妃。这是通过结句“羞对开元月”来点明喻意的。开元,唐玄宗年号。一个“羞”字,作者含蓄委婉地表明了对杨贵妃的指责之意。这自然是囿于“女祸亡国”的传统偏见。倒是白朴《梧桐雨》杂剧让唐玄宗唱道:“他是朵娇滴滴海棠花,怎做得闹荒荒亡国祸根芽?”持论较为公允。
这首小令构思巧妙,联想丰富,以双关的艺术手法将咏物与咏史绾合起来。全词句句咏海棠,却又不粘着海棠,若即若离,不即不离,通过歇拍“嵬坡血”和结尾“开元月”的点染,使其喻意明显,寄寓遥深,非一般泛咏海棠者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