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潮
丁己清明日,登定海县招宝山望海
扶桑何许,蓬莱何处?沧海一望漫漫。精卫解填,鼋鼍可驾,凌波直度三韩。云气有无间,只是天是水,无地无山。赑屃鳌掀,飓风俄起昼生寒。
从今不数鲵桓,羡秦人采药,龙伯垂竿。槎信未来,珠光暗徙,群仙约我骖鸾。长啸壮怀宽,且振衣绝顶,酾酒长澜。挥手相招,片帆飞趁暮潮还。
这首词作于元仁宗延祐四年(1317)清明日。此时词人年三十,在杭州从当时名人仇远先生学诗。小序所云“定海县招宝山”,在今浙江省定海县东北八里,为历来观潮胜地,被人们称为天地一奇观。这首正是招宝山上观海潮之作。
“扶桑何许,蓬莱何处?沧海一望漫漫。”词一开始就反问,使得景带上了浓郁的感情色彩。扶桑,传说东方有扶桑之木,其高万仞,日出其下。蓬莱,传说东海中的五座神山之一,山上有长生不老药。扶桑、蓬莱句与沧海句为倒装,是说:云海茫茫一片,哪里能望到什么扶桑、蓬莱呢?这一起三句,虚实结合,初步写出了大海四望浩渺、横无际涯的壮观景致。
“精卫”三句,精卫,传说中的鸟名。古代神话说炎帝的少女名叫女娃,在东海溺死后化为精卫鸟。它不停地从西山衔木石,欲填没东海。鼋鼍,鼋,大鳌;鼍,鼍龙,鳄鱼一类。传说周穆王大起九师,东至于九江,叱鼋鼍以为桥梁,遂伐越。这里以灵秀之虚笔,写出眼前实景,渲染了大海的宽广。
“云气”三句,具体写海云的迷漫、缥渺,使得观者不识天地。这里词人从海云作笔,写海的雄浑以及天地不分的奇景。
“赑屃”二句,写海浪。赑屃,传说中的龟,俗传龙生九子,一日赑屃,形似龟,好负重。《列子·汤问》载东海中五座大山,上居仙人,又有仙药,因五山险波漂动,恐遭流失,天帝令禹强使十五只巨鳌举首戴之。故左思《吴都赋》云“巨鳌赑屃,首冠灵山”。海中灵山,大鳌能以首戴之,可见其猛壮有力。这里写突然间巨鳌翻身鼓浪,瞬间暴风四起,涛声成雷,白波涌起如山。此句虽不直接写浪,但神鳌掀浪,更为海潮增雄。奇险壮丽如此,怎不令人惊畏?故词云“昼生寒”。“寒”字下得妙,一字领出了海潮的惊心动魄。
上片重在写景。词人借精卫衔木、鼋鼍架梁、巨龟掀浪等神话故事写海潮,不仅呈现出海潮的壮观,又使得茫茫东海笼罩了瑰丽的神话色彩,发人遐想。
下片重在抒情,仍从神话传说写起。“从今”三句,直抒己见。鲵,鲸鱼也,其雌曰鲵,大者亦长千里,眼为明月珠。秦人采药是说秦始皇时,派方士徐福带千百童男女往仙山求仙采药之事。龙伯是古代神话中巨人国的人。巨人之国即龙伯之国,其人长数十丈,举足不盈数步而及于五山之所,一钓而连六鳌。这三句,说如今鲵桓算不了什么,只羡慕秦人仙山采药,龙伯钓其灵鳌。其意当与李白《悲清秋赋》“临穷溟以有羡,思钓鳌于沧洲。无修竿以一举,抚洪波而憎忧。归去来兮,人间不可以托些,吾将采药于蓬丘”同,淡淡寄托了自已羡仙的情怀。
“槎信”三句,暗用“海客游仙”的典故。《博物志》卷十载古代传说,天河与海通连,有海滨居民,见年年八月有浮槎来去,不失期,海客便多备粮,乘槎而去,久之到了天河,并见到了“牵牛”。二句写都说海通天河,乘槎可游仙,至今却不见浮槎,唯见大好时光流逝。这两句,好象另有寄托,但词人又埋得很深。“群仙约我骖鸾”,写突然群仙下降,约我乘鸾同去。这是一个转折,词人精神为之一振,心胸为之开阔,感情出现了波峰。
“长啸”三句,一连写了三个动作,“长啸”、“振衣”、“酾酒”;写出了词人长啸一声,振衣登顶,斟酒举尊,面对大海而畅饮的豪放、潇洒的举止,并能使人体会到作者兀立于招宝山之巅,对景抒情的非凡气概。词句充满了仙气道骨,游仙归隐、摆脱人世纷争的情怀,也更加清楚。
最后“挥手”二句,勾勒了一幅优美的意境。挥手相招,一叶扁舟,在暮色的晚霞里,趁着起伏不定的蓝色波浪飞快而去,真似游仙而去呀!一“挥”字,潇洒、超旷之态毕出。
下片,词人情溢于海,写东海上的种种传说,暗示高蹈遗世的情怀,并塑造了性格豪放的自我形象,这个形象正与上片所写的自然景物契合,使得词情景相应。
词人以雄伟的气派尽情泼墨,为我们描述海潮的壮丽,并对天下这一大奇观给以热情的赞美。在手法上,词人对眼前景是写生,但不是照像,复制海潮面貌,而是追求神似,词人抓住海潮宽阔浪高的特点,运用一个个神话传说集中渲染,使词充满奇异的色彩。读后,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白雨斋词话》卷三评张翥词:“树骨甚高,寓意亦远。元词之不亡者,赖有仲举耳。”并称之为“一代正声”。就此词来看,确非溢美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