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殿秋
竹君子,松大夫,梅花何独无称呼。回头试问松和竹,也有调羹手段无?
唐人爱牡丹若狂,宋以后士大夫则爱梅成癖。梅花冲寒冒雪,迎春报春,其花品似节义高迈之人品;梅花萧疏枯淡,甘于寂寞,香满幽谷,其花格又似高卧山中、晶莹绝俗之隐士人格。总之,梅花象征了士大夫文人与隐者之流的情趣。这首词也属于梅花咏叹调之一,词作主要通过对比手法来赞美梅花。
将梅花与它物相比较,并非始于杨士奇,但比试的结果,梅花并未能尽占上风。如宋黄庭坚咏水仙,就曾将梅花与山矾拉来比较,评判结果为“山矾是弟梅是兄”(《王充道送水仙五十枚,欣然会心作咏》),伯仲之间,彼此彼此。而宋人卢梅坡将雪与梅放在一起比较,最终结论却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雪梅》)不分胜负,无有高下。事隔多年,杨士奇重起风波,将世有定评的松、竹与梅放在一起比较。松、竹、梅,自《月令广义》始就被品为岁寒三友,而竹和松还另有一些美称雅号:竹子虚心有节,历来有“君子”之称,如杨万里《壕上感春》诗写道:“竹君不作五斗谋,风前折腰也如磬。”这就是把竹比作高士陶渊明了。松树则有“大夫”之称。据载,秦始皇在泰山五松树下避雨,因松树有护驾之功,便特谕赐封为大夫。而梅花却如清贫之士,虽然内外兼美,却连个称呼也没有。然而梅虽没有“君子”、“大夫”之号,却有“调羹”之用,《尚书·说命》篇载高宗对宰相傅说宣布:“若作和羹,尔惟盐梅。”意思是:就象烧菜要放盐梅作佐料一样,我要治国,也要你作帮手。从此“调羹”就有了双关之意。这样看来,梅虽无头衔却有极重要的作用,词人为此而抱不平,因此忍不住回头又问“竹君子”与“松大夫”:你们有没有这种调羹手段呢?这样一比较,松竹就是有名无实,而梅却是有实而不争名了,自然,梅品就高于松、竹一筹了。那么,词人为何要偏袒梅花呢?据《历代词话》卷十引《晚香堂词话》云:“宣德中,有从官出松竹梅来题者,(杨)荣题松,(杨)溥题竹,后皆书‘赐进士第’、‘赐进士出身’。独(杨)士奇起于辟召,乃作题梅词”。“世以此定三杨优劣”。明代杨士奇、杨荣、杨溥俱能文章,历仕成祖、仁宗、宣宗、英宗四朝,时号“三杨”。“三杨”既为并称,世人难分高下,但杨荣、杨溥因为有赐进士及第、赐进士出身的金字招牌,每每自鸣得意,而且处处背着这招牌,连写一首诗词也要押上这方金印,可谓虚心不足,俗气有余。而杨士奇起自草野,名属召辟,也许早就不满意他们这种自卖自夸,挂牌子,戴帽子的庸俗手法了,这次适逢三人共同题词,而松、竹已被他二人先占,唯余一无意苦争春的梅花,情景凑泊,灵感勃发,发而为词,遂将人之竞争化为物之较量,突出梅的淡泊风格,歌颂了梅的布衣精神,巧妙地批评了倚势作威、盛气凌人的官僚作风。因为这首词不但见识超迈,其构思也十分巧妙,因而,此词一出,三杨便分出了优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