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
阶前流水玉鸣渠。爱吾庐,惬幽居。屋上青山, 山鸟喜相呼。少日功名空自许,今老矣,欲何 如。
闲来活计未全疏。月边渔,雨边锄。花 底风来,吹乱读残书。谁唤九原摩诘起,凭画 作,倦游图。
段成己的前期生活时代,正值金 末乱亡之际。随着北方蒙古族势力日 益南下,中原地区的统治权旋即易 手,各种矛盾日趋复杂,汉族知识分 子内部亦随之分化: 有的依附新贵, 图谋高官厚禄; 有的自食其力,终身 不仕。作为前朝遗民,段成己在入元之 后,遵奉儒家“穷则独善其身”的信 条,崇尚古人遗风,与其兄段克己一 道,双双隐居山林。隐居地龙门山, 在黄河东侧,距稷山三十多公里,那 里古木森森,风景秀丽,实为隐居佳 处。
词前小序云: “季春五日,有感 而作,歌以自适。”季春即晚春。作 品紧扣隐居场景和生活画面的描写, 抒发自己的内心感受,从而展示了作 者隐士骚人的风度和豪爽不羁、达观 洒脱的性格。词的上片先写景: 阶前 渠水淙淙,声如玉佩; 屋后青山苍 翠,郁郁葱葱; 山中鸟鸣雀唤, 前呼后应。词的下片写隐居生活: 月 下打鱼,雨中耕锄,花间读书。在这 充满诗情画意的幽美山林中,作者过 着闲适的隐居生活,或作或息,或吟 或诵,无拘无束,悠闲自在。引以为 憾的是,不能唤起九泉之下工于诗画 的王维,为其倦于仕宦的隐居生活作 画。雅士风致,跃然纸上。九原,原 指春秋时晋卿大夫的墓地,或谓在山 西绛县北,或谓在山西和顺县西北, 后人泛称墓地为九原; 倦游,指无意 出外作官,《史记·司马相如传》有 句: “长卿(司马相如字)故倦游, 虽贫,其人材足依也。”此处“倦游 图”三字,表明了作者不愿仕元的心 情。
“幽居”、“倦游”二词,点明 自己已在隐居。“爱吾庐”、“惬幽 居”的“爱”、“惬”二字则是贯 通全篇的主要感情,无论是这里的山、 水、林、鸟、居室,或者是渔、耕、诵读 等生活,从作者心田里流出来的都是 喜,都是爱,处处感到极为舒适。 “山鸟喜相呼”,更何况人呢?作者 雅兴颇浓,打渔要在月下,耕锄不碍 雨中,读书偏在花间,任凭兴之所 至。其实作者渔耕于野,其意本不在 渔耕自身,而是追求渔耕之乐趣,否则 为什么要在“月边”和“雨边”呢? 洒脱之情,于此可见。避开尘世,能 找到一片净土,聊以自安,作者对此 是极为称心的。透过作者对隐居生活 的赞美,人们可以感觉到作者对隐居 之举的称道。隐居本为古之遗风,文 学史上留有重要影响的隐逸诗人当首 推陶渊明。作者极为推崇陶渊明,他不 愿为官入山归隐之举,可以说是深受 陶渊明思想的熏陶。在其它词作中, 作者自述常“细和陶诗” (《满庭芳 ·繁华梦断》),称颂菊花“岁寒还 须松同洁” 是不负“渊明清节” (《满江红·谁把秋香》)。不难理 解,称颂隐居实寓含着作者对当时政 治的不满,只是没有明说而已。“少 日功名空自许,今老矣,欲何如”,这 是上片末尾的一句设问,从谋篇结构 上讲,它可以逗出下文,使下片的作 答顺理成章,但从作者感情发展线索 上来看,这一句设问,却掀起波澜, 犹如投石于止水,顿起层层波纹。 一个“空”字,极为深沉地表达了作 者对报国时机已失所流露出来的慨 叹,对人事兴衰所引起的感触。作者 青年时代进士及第,一颗“济时”之 心,颇想建功立业有所作为。但元兵 南下,金朝衰亡,一腔热血到头来是 空以功名自许。隐居生活虽然恬静、 安谧、与世无争,但理想与现实的矛 盾,时时撞击着作者的心扉。他曾经 写道: “老来还我扶犁手。想豪气十分 已无九。都把济时心,分付与一时英 秀。”(《月上海棠》)可为佐证。这 就说明作者虽然安贫守贱,自食其 力,把个人的志趣寄托在山林之中,但 对政治的不满和自己的抱负无法实 现,终究不能完全忘怀。“谁唤九原 摩诘起,凭画作,倦游图”,这是下 片结句处的发问,亦是作者感情的归 结。王维亦有幽栖经历,其诗画成 就,苏轼曾赞为“诗中有画”,“画 中有诗”。希冀王维再世,为其泼墨 作画,想象确为新奇。上片的设问, 引起下片一大段文字,下片的发问, 则结束全篇,同时也是对上片歇拍的 最后回答。世事之纷争,光阴之流 失,壮志之难酬,统统由它去罢!作 者依然故我,投身于大自然的怀抱, 以隐居为乐,这就是“歌以自适”之 宗旨。
本词语言朴素,笔调清新,将隐 居之处景物的摹写与个人隐居生活的 描述有机地熔为一炉,使人读之如入 其境,感同身受。这除了作者抒写的 确是真情实感外,同此词朴实自然的 语言也是密切相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