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吴激

诉衷情·夜寒茅店不成眠

夜寒茅店不成眠，残月照吟鞭。黄花细雨时候，催上渡头船。鸥似雪，水如天，忆当年。到家应是，童稚牵衣，笑我华颠。

古代交通不便，舟马劳顿，时日漫长，羁旅成为人生的一项大事，也是诗词中一个经常表现的题材。一般说来，无非是描摹旅途所见山川景物、所历四时风光、晨夕霜露，叙写跋涉艰辛和对家乡亲人的思念。吴激这首词，内容不出上述范围，手法亦无多少特异新变，然徐徐读来，仍觉写景历历在目，抒情沁人心脾，真切自然，无熟滥之弊。

上片依晨昏流程顺序写起。首二句谓荒村茅舍，寒夜浸人，兼之心中多有牵念，故辗转不眠，绝早就起身又踏上新途了。“残月”从“夜”字生出，既写景，又是一种时间标志，且暗示着征人的辛劳。“寒”字则与下面的“黄花细雨时候”遥相呼应。深秋季节，菊花遍野，已是金风霜露，细雨凄凄，更增寒意。它既是人们的普遍生理直觉，更是关河飘泊的行客的特殊心理感受；所以，末句的“催”字用得极精确生动，并直注全篇结尾处，现在的急于“上渡头船”，正是欲早赶到家啊。当然，这里不说是征人心迫，而反说“细雨”主动催促，见出文笔跌宕摇动之趣，也表明旅途的匆忙心态，它不是漫游野步，意兴悠闲，“斜风细雨不须归”(张志和《渔歌子》)。

下片循序开展。过片写舟行所见，碧水澄澈，茫茫无际，遥与长空相接，而上下一色，故曰“如天”；白鸥飘翔，似片片雪花飞舞，此情此景，蓦然触起对往昔的追念：“忆当年”。这句是时空拓展的转捩点，以下纯为真情挚感充分流露出的悬想之辞：“到家应是，童稚牵衣，笑我华颠。”词人已完全忘记旅途的劳苦波折，沉醉于家庭团聚的欢乐欣慰之中，又遥遥应答开篇的“不成眠”。为什么失眠？只因思归心切啊！首尾回环周密，脉络灵动而耐人寻味。

这首词清新疏朗，深挚的情思全以简淡笔墨出之。结句“笑我华颠，”虽寓有岁月迟暮，盛年不居，转瞬间已是老之将至而生命无多的深沉慨叹，但只如轻烟淡雾一般，不显得过份沉重，正见其胸襟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