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回文诗
枝大柳塞北,叶暗榆关东。
垂条逐絮转,落蕊散花丛。
池莲照晓月,幔锦拂朝风。
低吹杂纶羽,薄粉艳妆红。
离情隔远道,叹结深闺中。
题目叫做 “春游”,实际写的是闺怨,如果当做纪游诗来读,便会大相径庭了。
“枝大柳塞北,叶暗榆关东。”是虚写,是想象中的边塞春色。这两句按正常的语序来说,应为: 塞北柳枝大,关东榆叶暗。“塞北”,一称塞外,指长城以北的广大地区。“关东”,指函谷关或潼关以东地区。“大”,就柳枝的形体而言,“暗”,就榆叶的光色而言,共同藉以说明已是暮春,暗含着伤春之意。
“垂条逐絮转,落蕊散花丛。”是实写,是眼前所见的江南暮春景象。“条”,指柳条。“絮”,柳絮。“蕊”,俗呼花心。上两句的写景是静态的,这两句的写景,因接连使用了 “垂” 、“逐”、“落” 、“散”这几个动词而呈现出动态的特色,不仅避免了用笔的单调,而且增添了动静结合,相互衬映的趣味。
“池莲照晓月,幔锦拂朝风。”仍是眼前暮春景象的描写,但不是泛泛的笔墨,而是清晨所见的特写。这两句,除仍注意动与静的结合外,又创造了内与外的结合。前句,晓月照映着池中的莲叶和含苞待放的莲花,是室外的静态的风光; 后句,晨风吹拂着锦绣的帷幔,是室内的动态的景象。
以上打破时空界限的描绘,着力于一个“春”字,“低吹杂纶羽,薄粉艳妆红”,这才转而点 “游”字。这里的“游” ,不是旅行的意思,而是戏游逸乐的意思。“低吹”,低声吹奏箫笛之类的管乐器,代指演奏音乐。《释名·释乐器》:“竹曰吹。吹,推也,以气推发其声也。” “杂”,这里是搀杂、混合的意思。“纶羽”,纶巾、羽扇的省称,代指头戴纶巾、手执羽扇的风流名士。全句“低吹杂纶羽”,写当此春光明媚之际而及时行乐的男士,意思是说演奏音乐的不仅仅是乐工,而且搀杂着一些风流名士。接下来的“薄粉艳妆红”,写游乐的女士。“薄粉”,薄施朱粉,是说淡妆。“妆红”,即红妆,是说浓抹。两者之间着一“艳”字,意思是说淡妆比浓抹更美丽。这两句,有声有色地写出了这些熙熙攘攘的男男女女的“春游”之乐。
描写暮春景象的优美也罢,反映春游男女的欢乐也罢,皆非这首诗之主体,都只是为反衬最后的“离情隔远道,叹结深闺中”两句,写闺中少妇之伤感而设的,只有最后这两句才是这首诗的主体。“离情隔远道”,照首二句的“塞北”、“关东”,意思是说当着这如此美好的春景,自己不能像那些男男女女一样地享乐,因为自己与丈夫被遥远的道路阻隔着,内心充满了 “离情”。“叹结深闺中”,是“离情”的外化,意思是说她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深闺中慨叹,而这慨叹便牢牢地凝合在深闺中。“结”,凝合。这最后两句,凝练含蓄,既足以使前面八句皆沦为其宾,又颇有余味。
这首诗的巧妙,更主要的在于它是回文体,倒读亦成诗。正读,全诗用东部韵。倒读,用支部、齐部韵,思想内容基本不变,为:
中闺深结叹,道远隔情离。
红妆艳粉薄,羽纶杂吹低。
风朝拂锦幔,月晓照莲池。
丛花散蕊落,转絮逐条垂。
东关榆暗叶,北塞柳大枝。
刘勰《文心雕龙·明诗》 中说: “回文所兴,道原为始。”道原是什么时候的人,他写的回文诗什么样,皆不可得而知。李详《文心雕龙补注》 引《困学纪闻》 卷十八《评诗》,说“《艺文类聚》载曹植 《镜铭》 ,回环读之,无不成文”。朱存孝《回文类聚序》说: “诗体不一,而回文尤异。自苏伯玉妻《盘中诗》为肇端,窦滔妻作《璇玑图》而大备。苏伯玉妻叫什么名字,是否汉代人,均不详,只知窦滔妻苏蕙,字若兰,是东晋时人。据以上材料来看,大体可以说回文体诗是产生于汉末,大备于东晋的。词汇的储备不丰富,运用语言的技巧不纯熟,琢磨的时间不充分,是绝对写不成回文诗的,但回文诗写成之后,除了增添一点文字游戏的趣味外,无论是对思想情感的表现,对生活的反映,对意境的创造,都是无所补益的。这首《春游回文诗》,亦是如此,而且倒读显然不如正读顺畅自然。陈望道在《修辞学发凡》中说: “回文实在是难能并不怎么可贵的东西。”用以评这首诗的回文,不是也很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