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明月照高楼
圆魄当虚闼②,清光流思筵③。
筵思照孤影,悽怨还自怜④。
台镜早生尘,匣琴又无弦。
悲慕屡伤节⑤,离忧亟华年⑥。
君如东扶景⑦,妾似西柳烟⑧。
相去既路迥,明晦亦殊悬。
愿为铜铁辔⑨,以感长乐前⑩。
曹植的《怨诗行》 ,写思妇之哀怨,情真意切,委婉缠绵,读后令人悲感无端,油然入心,故被誉为“情兼雅怨”的千古名篇。萧衍的这首拟作,虽无曹诗那种缘事托讽、慷慨悲歌的时代精神,但它从委婉缠绵一路去发扬曹诗特色,也颇有可读之处。
诗一开篇就生动地描绘出一幅闺人月夜怀人图: 夜深人静,万籁无声,一轮圆月高悬空中,照向空荡荡的闺阁,清冷的月光洒在室内寒凉的竹席上,席上映出一个少妇的孤影。她呆呆地坐着,独自望着灼灼明月出神,面容凄苦,表情悲哀,自伤自怜,唏嘘不已。闺阁空寂,毫无生气,台上的明镜早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匣中的瑶琴又断了弦而没有再续,……诗人浓墨重彩地描绘出的这幅图景,将清冷的月夜景色与悲凉的思妇情怀完全融合在一起,通过对环境的极力渲染,强烈地烘托出了思妇那长夜难耐、空房难守、忧来思君、柔肠寸断的哀愁。圆月象征着人的团聚,最能勾起人的相思之情和别离之哀。月光的清冷、竹席的寒凉、闺阁的空寂,则有力地衬托出思妇内心的悲凉寂寞、凄楚忧闷。明镜蒙尘,表明了思妇自夫君之出,无心为容的精神状态; 而句中用一“早”字,则反映出其丈夫已客游多年,她是春怀秋思,悠悠无极。瑶琴无弦,表明了思妇尽管愁肠百结、哀思无限,却又无法排遣、莫可吐诉,连“援琴鸣弦发清商”,一弹三叹舒积愁也办不到; 而句中用一“又”字,则反映出她虽希望能借弦歌来拨去心中郁积的忧愁,却又恐鸣弦悲歌愁更愁,故无心续弦弹奏、任瑶琴沉睡匣中的复杂心境。正是如此,她仅仅是“端坐而无为,仿佛君容光”,魂系那千里共婵娟的游子……
赋诗至此,诗人不由得直接代思妇发出慨叹,慨叹思妇怀人太切、悲伤过度,自然是思君令人老,为伊消得人憔悴了,而且长年的离忧别愁,更致使思妇红颜消退、青春逝去,这该在思妇心底涌出多少感伤呵?诗人以“悲慕屡伤节,离忧亟华年”两句承接上文的以景托情之句,十分自然地顺势过渡到下文对思妇心理的直接抒写。思妇怀人伤己,想到自己孤栖在家蹉跎岁月,忧思绵绵,就好似日落西山,气息奄奄,衰老下去; 而丈夫客游在外求取功名,春风得意,大概像旭日东升,朝气蓬勃,青春常葆。她于是深深叹息,自己与丈夫远隔千山万水,相互间音讯久断,虽然已心仍明澈如水,对夫君的情爱坚贞如一,誓死不变,但君心则晦暗未明,不知他是否另觅新欢,忘恩负义。思妇对丈夫爱慕愈深、思念愈久,也就对丈夫猜疑愈多,想见愈切,因此最后便径直呼出心底的愿望。诗末两句以思妇喻马缰、以游子喻良马来抒写思妇愿望,不仅表达了思妇渴望能追踪夫君、牢缚君之身、与君永不离的美好畅想,而且反映出思妇心底那更为深婉的微妙心理。“长乐”是西汉王宫中有名的大厩,庾信《羽调曲》咏道: “长乐善马成厩,水衡黄金为府。”诗句谓游子赴 “长乐”,暗示了游子是在君王身边求取功名富贵,是在侍于王之左右以供驱使。而句中用一 “感”字,则反映出思妇那 “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强烈意识,反映出思妇那渴望用真挚的爱情使游子感悟到功名若浮云,不如早还家的热切愿望。这样的结句,抒情高扬而寓意深厚,将思妇丰富深广的情思表达得淋漓尽致,大大深化了全诗主旨。
这首诗在构思立意上均仿效曹诗,虽然著力之笔明显,雕饰之痕可见,但亦有其裁以己意而加以变化之处,尤其是开头的模仿曹诗之起调进而极力描绘环境、渲染气氛所作的情景交融、以景托情的艺术表现,以及结尾的比中寓意、寄情丰厚的感情抒发,显示出了较强的艺术性。故读罢此诗,乃令人回味深长、感慨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