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婷的《赠别》:

 

 

        人的一生应当有/许多停靠站/我但愿每一个站台/都有一盏雾中的灯/虽然再没有人用肩膀/挡住呼啸的风/以冻僵的手指/为我掖好白色的围巾/但愿灯就像今夜一样亮着吧/即使冰雪封住了/每一条道路/仍有向远方出发的人//我们注定还要失落/无数白天和黑夜/我只请求留给我/一个宁静的早晨/皱巴巴的手帕/铺在潮湿的长凳/你翻开蓝色的笔记/芒果树下有隔夜的雨声/写下两行诗你就走吧/我记住了/写在湖边小路上的/你的足迹和身影//要是没有离别和重逢/要是不敢承担欢愉和悲痛/灵魂还有什么意义/还叫什么人生

 

 

        王维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城阙辅三秦, 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 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 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 儿女共沾巾。

 

 

        舒婷这首温暖婉约的赠别小诗是写给自己的小诗, 也是写给友人的小诗, 甚至是以友人的口吻写给自己的小诗。诗中的离开者应该是作者, 送别者应该是友人。

 

 

        第一节, 时间穿流于未来和现在。在未来某一天, “我”孤独一人远行。站台一如寒风一样凄冷和阴暗。无星的夜色厚重如墙。没有温暖絮叨的嘱咐, 没有可以依靠的宽厚肩膀, 也没有人为“我”掖好围巾。“我”只有一个人孤独远行。

 

 

        第二节, 诗人深知离别不可避免, 所以只愿享受一个没有伤感的宁静的早晨。手帕是“我们”再一次相见的信物, 再次相见, 如果“我”的心如手帕一样皱巴巴的苍老, 那么, “我们”再让泪水打湿长凳。

 

 

        第三节, 诗人用警钟式的话语告诫我们离别和重逢是人生的一道雨后彩虹, 我们需要去享受美丽, 也需要去承担风雨。

 

 

        此诗一扫送别诗里感伤的情调, 只是把感伤留给了回忆或重逢, 给人以无尽的温暖和鼓舞。正如王维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川》, 格调高亢明朗, 无小家子气, 大丈夫气十足。舒婷诗中的“我”虽然是一个女子, 但是与王维一样心胸开阔。与《赠别》诗中的主人公相比, 王维和杜少府同是宦游人, 这或许是王维诗中的离别情景表现得更为积极的原因。那句“无为在歧路, 儿女共沾巾”和那句“写下两行诗你就走吧”同样是绝不缠绵, 绝不犹豫。两位诗人都把离别当成了人生中一件普通的事情, 做到随性自然就好。既然离别是一种普遍的生命存在形式, 那么我们就不要强加给离别以额外的负担。“海内存知己, 天涯若比邻。”我们的人生意义应该志在四方, 交天下朋友。有了天下朋友, 每次离别都是重逢。在古典诗词中, 赠别题材的诗歌不计其数, 而在现代新诗中, 赠别题材的诗歌也屡见不鲜。这是现代诗人和古代诗人的一种隔空对话, 心有灵犀。古典诗词中的赠别作品像古代诗论中所说的“诗胎”或“诗祖”一样, 影响着现代诗人的创作, 而且还将影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