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是一只鞋。远处
        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只
        你会看见它的——
        
        这是巨人的脚步行于水上
        横跨山峦或者平原
        涉水的孩子把鞋扔向对岸
        巨人也一样,可以并膝
        蹲在一个长满了苇叶的
        码头上。像那个孩子
        仔细盘算
        　不把水趟起在自己的脸上
        船是随着一种力量
        抬起又落下
        　　　　　并不是水
        并不是水的力量
        　一个伟大的梦游者
        　一个不见形迹的人
        为了让守在岸边的孩子感到失望
        让船上的水手感到压力,他破例
        让自己可以变幻形象的脚步
        被凡人看见
        　他是有意地
        　告诉压迫着水的人类
        　如何保持与生俱来的无知
        
        他选择了船,因为
        在水上
        从不留下脚印
        
        船从来就没有随波逐流过
        
        这是诗人对一种力量的礼赞。这种神秘的力量是什么呢?诗人没有说,我们也不必去为之寻找确切的答案。它可以指历史,可以指时间,可以指一种强大的精神势能,也不妨认为它就是一种抽象的力。关键是你真正地感觉到它。
        这种力,在诗中是以“一个伟大的梦游者/一个不见形迹的人”来体现的。这首诗的各部分意象都最终归结到了这个人。船是这个人的一只鞋,另一只无形在远处,这个巨人行走在水上。巨人脚步的移动,使他的 “鞋” 随着一种力量抬起又落下。这不是水波的作用,力量来自巨人本身的动作。这是一个多么宏大而神异的境界,诗人毫不费力就将之表现出来了。但巨人不让人看到他,只让人看到他的一只 “鞋”,这就使守在岸边的孩子感到失望,使那些水手感到压力。对巨人的捉摸不定,体现了人类的无知,也体现了巨人的智慧和伟力。巨人的路无处不在,但偏偏选择了水、选择了船的鞋,“因为/在水上/从不留下脚印”。我们可以感到这种力,但看不到力的发出者,他是那么虚幻,又是那么真切。“一个不见形迹的人”,把握着船的方向,走向既定的目标,“船从来就没有随波逐流过”。就在我们不断的凝视和回味中,忽然感到了那冥冥中的、不可抗拒的世界本原之力的存在。
        这的确是一首不易把握的诗。但重要的不是不易把握,而是它是一首好诗。我们读后,说不出什么,但却能真切地感到那个 “伟大的梦游者” 的存在。这种感觉是新鲜的、神奇的、美的——对一首诗来说,这足够了。另外,需要提及的是,这首诗是诗人组诗 《河》 中的一首,这组诗的副标题是 “献给一个人”,可见,这首诗中对力的礼赞,终归还是对人的礼赞,对那些奋力推动历史的超人们精神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