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读闻一多诗后
远古时代有一位匠人
一生制了无数支蜡烛
有次手指被生活割破
那天就是红烛的诞辰
黑暗糊起茅屋的苦涩
红烛宛如竖着的手指
血滴在敲打他的桌子
匠人死了,还没燃尽夜色
“从题材的意义上说,这首诗似乎应是另一个样子。” 这句话本身就是不对的。诗的样子就是诗人独立不倚另创奇境的样子、不存在 “应是” 一类命定的线条。正是诗人独特的构思,使这首诗成为同类诗的佼佼者。
闻一多的情况我们都熟悉,这里就不再说。使我们感兴趣的是诗人的独特艺术手段。一开始,诗人就抛开了追溯性的背景交代,直接进入眩动、深邃的心理活动。“远古时代有一位匠人/一生制了无数支蜡烛/有次手指被生活割破/那天就是红烛的诞辰”。为什么近在眼前的闻一多,成了 “远古” 呢? 这是因为,在诗人眼里,闻一多是历史上一切正直的、关心人民疾苦的诗人的嫡传子孙,他和这些前辈诗人的命运是一样的。为了烫伤黑暗,点燃世界的良心,他们的手指都会为 “生活割破” 这样,就使此诗的空间更为广阔,有一种历史的纵深感。“红烛的诞辰” 是诗人们用生命的鲜血孕育出来的。“黑暗糊起茅屋的苦涩/红烛宛如竖着的手指/血滴在敲打他的桌子/匠人死了,还没燃尽夜色”。这里运用了意象交融与叠加的手法。红烛是手指,手指是红烛,扩大了诗的含量,使我们在瞬间看到两个不同的影象,心里泛起更为复杂的感受。一边是无边的黑暗,一边是燃烧的 “手指”,对比是强烈的,也是悬殊的。但正是这种大与小、暗与亮的强烈、悬殊反差,使得小变得大,亮显得更夺目更警策。“血滴在敲打他的桌子”,化轻为重,“敲打” 是诗人内心的声音,强化了感情色彩,更有力量(试想,如果说 “烛泪流遍桌子”,就差得远了)。最后的一句,含有深切的忧患感,它不使人悲伤,而使人觉得格外悲壮。
这首诗不求向外扩散的力,但求向内凝聚的力;不求历史事件的真实,但求主观感受的真实;不求驳杂,但求单纯。它是一首有言外之意、味外之味的好诗。下面,我们也将闻一多先生的《红烛》录下,在体味诗人那颗红烛般的心的同时,也体味一下这两首同题诗各自的胜境:
“红烛啊!这样红的烛!诗人啊!吐出你的心来比比,可是一般颜色?
“红烛啊!是谁制的蜡——给你躯体?是谁点的火——点着灵魂?为何更须烧蜡成灰,然后才放光出?一误再误;矛盾! 冲突!
“红烛啊!不误,不误!原是要‘烧’出你的光来——这正是自然的方法。
“红烛啊!既制了,便烧着!烧罢!烧罢!烧破世人的梦,烧沸世人的血——也救出他们的灵魂,也捣破他们的监狱!
“红烛啊!你心火发光之期,正是泪流开始之日。
“红烛啊!匠人造了你,原是为烧的。既已烧着,又何苦伤心流泪?哦!我知道了!是残风来侵你的光芒,你烧得不稳时,才着急得流泪!
“红烛啊!流罢!你怎能不流呢?请将你的脂膏,不息地流向人间培出慰藉底花儿,结成快乐的果子!
“红烛啊!你流一滴泪,灰一分心。灰心流泪你的果,创造光明你的因。
“红烛啊!‘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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