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匏有苦叶
匏有苦(枯)叶,济有深涉。 深则厉,浅则揭。
有济盈,有雉鸣。 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雝雝鸣雁,旭日始旦。 士如归妻,迨冰未泮(牉)。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这是订婚女子等待丈夫回来结婚的诗。
“苦叶”:苦,假借为“枯”。古时“草头”与“木旁”常常不分。
“匏”:葫芦。
“济”:指济水,源于豫,流入鲁。
“涉”:名词,渡口也,后称“津”。“深涉”:渡口水深也。古代船少,人常会因水深过不去。古代农村生活自给自足,不能过涉也就算了,往往等水浅了,找浅水处涉渡。这诗是在秋天唱的。秋天葫芦叶枯,葫芦也老了,不过水亦深。“匏”,古人在渡水时得背着空葫芦,以之作为浮水具。这种佩葫芦之风,至今犹存。这诗该说“济有深涉,匏有苦叶”,虽水深,但你有老葫芦可保险。
“深则厉,浅则揭”:这句是接“匏有苦叶”来的。“厉”,是厉葫芦,“揭”也是揭葫芦。“厉”训“帶”,动词;“揭”即“背”,背负也。水深就用得着葫芦,故配带在腰上;浅则不用匏,可以背负在肩上。——这是说男子要过河来与作诗之女子见面,本来是没有任何困难的。
《小雅·都人士》:“垂带而厉”,“厉”;《毛传》:“带之垂者也”。故《史记》中《汉高铭》:“黄河为带,太山为厉”,厉,垂带也。“厉”本指“厉石”(磨刀石),是常带于身上的。后来即以带在身上而下垂之物称“厉”。《左传》桓公二年:“鞶厉游婴”杜预《注》:“厉”,大带之垂下者”。王褒《九怀》(《株昭》):“(铅)刀厉(带)御,顿弃太阿”,“厉”,佩带也,动词。
《毛传》也说到渡水时水到带上曰“厉”。可见也知“带”与“厉”有关。但毛公以为是水至人身之程度的名称。“揭”,《毛传》作水到膝。但这种解释不合。
“有”:即“”,满也。
“”:鸟鸣声。
“濡轨”:意即水不太深。(车之正面图)车轨古宽狭有定,故道之宽狭亦有定,二者互相配合。普通一般轨之长短,二友国者相等,则二国能交通。如二国交恶,则道改窄,使邻车不能行进。但轨不止有长短之关系,又有高低之关系。车至水中,如水不盈轨,则水不到车厢中,车可渡。古代车相当高,可水陆两用。
“雉鸣求其牡”:作诗之女子以雉自喻。诗中多以雉比男女。
“雝雝鸣雁,旭日始旦”:雁鸣于秋日,“旦”,天亮时。
“迨冰未泮”:古人婚姻季节如何?有谓春秋两季者,有云冬者。“泮”,有二相反之意:一、合也;二,分也。“迨”乘(趁)也。乘冰未合,则是秋天,仍未到严冬。旧注皆训“泮”为“分”。冰未分,则是春未至。但冬天水浅,济不会深涉,所以理应解“泮”为“合”。把《诗》中、《春秋》中讲及求爱、婚期的分析一下,知多数是讲在春天结婚的。但《氓之蚩蚩》:“秋以为期”,明白指出秋。只有《北风其凉》一诗指冬天,但这诗不能定其是否指亲迎。这首《匏有苦叶》是明讲秋的。婚期于何时,有其道理。最早由于感应关系,《白虎通》(汉)以阴阳五行来解释婚期,主春,古书上多明白说是春季。初民以感应魔术之观点来定婚期,于农事刚开始时举行婚礼,人与植物同时长,同时忙。二者配合一起。故《周礼》:“终春之月,令合男女”。《郑笺》说:“顺天时也。”秋天亦有一部分东西下种,故秋天农忙时结婚,亦顺天时之观念。不过,这是顺天时与尊人事兼顾:秋比春闲,故改为秋天结婚。《管子》就说,春秋二季结婚。及战国农业发达,则改为冬季结婚,以免妨碍农事。战国末期,书皆如此记载。所以我们应把农业社会之演化与婚期之变迁打成一片来研究,才有意义。
“招招”:摇也。为舟子荡桨姿态。
“卬”:我也。女子第一人称,与“央”、“阳”同义。人涉而我却不渡,我是等我友。舟子问她是否要渡河,她说,不(这一问答诗中略去)。她要等友。
——这诗近唐人后的古诗,平铺直叙,散的,与以前往复沓踏之歌谣体不同。而且,这诗又是特殊的、个人的,慢慢变成近代的诗之形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