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

        绛宫珠阙敞仙空,蜺裳羽旆自凌霞。
        碧落晨飘紫芝盖,黄庭夕转彩云车①。
        周旋宇宙殊非远, 窎望蓬壶停翠^②。
        千龄一日未言赊,亿岁婴孩谁谓晚③。
        逶迤凤舞时相向,变转鸾歌引清唱。
        金浆既取玉杯斟,玉酒还用金膏酿。
        驻回游天域,排空□ 〔暂〕 憩息④。
        宿志慕三元,翘心祈五色⑤。
        □〔贮〕储本性谅难求,圣迹奇术秘元猷⑥。
        愿□〔请〕 丹□〔仙〕 赐灵药,方期久视御隆周。
        
        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在宗教方面,她崇奉佛教,天授二年(691)下诏佛教位在道教之上,废贞观十一年 (637)道士在僧尼之前旧制; 但她又曾令胡超合药以求长生,对道教采取包容和为我所用的态度。这首《游仙篇》就是宣扬道家思想的作品,表现了她对修炼成仙的向往和追求。武则天对她这首诗也很欣赏,曾令奉宸大夫薛曜书写后刻石立碑; 后由赵绍祖收入《金石续钞》,使之得以流传。
        关于宗教问题,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 “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我们也可以这样说:宗教实际上不过是人世间现实生活的折射。武则天这首充满道家色彩的《游仙篇》 中关于幻游仙境的描写,处处显现出她女皇的气派和尊严,同晋代何劭、郭璞的《游仙诗》有着明显的不同。
        全诗长达20句,按内容可分两部分。前12句 (至“金膏酿”)为第一部分,写游仙;后人8句为第二部分,是在游仙基础上的抒情言志。第一部分说: 朱红的宫殿,珠贝的城阙,多么敞亮的仙人之家。我以蜺 (同霓) 虹为裳,以羽旆为仪导,腾空而起,升入灿烂云霞。晨曦里,銮舆的紫芝盖随风飘舞,夕阳中,黄昏的晚霞里奔驰着一辆彩云缭绕的车驾。我遨游太空,多么远的道路也不觉得远;纵目远眺,蓬莱仙岛就要到了,快停下我有翠羽帷幔的銮驾。人间已千载,天上才一日,不过瞬息之间; 十万年长成小孩子谁也不能说晚。看,蓬莱仙岛上,一对接一对的凤凰展翅舞蹁跹,一只又一只的仙鸾清歌阵阵,悦耳婉转。我国玉杯斟饮金浆玉酒,——这些仙酒都用金膏酿造,胜似仙丹。这里描写的“幻游仙境”,酷似西王母到蓬莱仙岛赴宴,——武则天把自己的女皇生活搬到天上。这一部分写得既有神仙意境,又有帝王气象。这样的 “游仙”,只有具有女皇身份的武则天才写得出来。文艺是现实生活的反映,在这里得到了多么明显而又准确的验证。
        第二部分是抒情言志——自然也是女皇之志。这一部分说:、回銮途中,我又畅游一番天域。升腾到空中,不妨暂作休憩。我一向仰慕玉清天元始天尊的往处三元宫观,遥祝那里有五色祥去笼罩。我知道,如果贮储钱财的凡人本性不改,这成仙的宿愿就不会达到。我只要实行仁善之政才可以作出圣明的政绩,也可以获得奇方异术修炼得道。愿仙客赐我以不死之药,使我永远统治天下,使武周政权长治久安,吉星高照。诗的最后一句“方期久视御隆周”中的“久视”一句双关: 它既是武则天的一个年号 (该年号仅700年5—12月使用),巧妙地点明该诗的写作时间,又有 “长久统治”之意。武则天此时已是77岁的垂老之年,她热切希望能借助神仙道教的力量使自己长生不老,永为女皇,“久视御隆周”。从这个角度看,这首《游仙篇》也可说是《言志篇》。借“游仙”以“言志”,正是这首诗的一个显著特点。
        在表现手法上,这首诗也很有特色。第一部分写得极为浪漫,它 “仙气”十足,充满了 “道家”色彩,却又处处有 “女皇” 的影子,把幻想中的神仙世界与现实中的帝王气象结合得恰到好处,写得虚无缥缈、迷离惝恍而又富丽堂皇、实实在在,令人心往神驰。第二部分又由幻想回到人间,由 “游仙”而 “言志”却又不离 “游仙”,突出表现自己对道家长生不死的艳羡和祈求,以及对自己统治地位的关心,也仍然是女皇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