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翰

        洪河之南曰秦镇，发地削成五千仞。
        三峰离地皆倚天，唯独中峰特修峻。
        上有明星玉女祠，祠坛高眇路逶迤。
        三十六梯入河汉，樵人往往见蛾眉。
        蛾眉婵娟又宜笑，一见樵人下灵庙。
        仙车欲驾王云飞，香扇斜开九华照。
        含情迟伫惜韶年，愿侍君边复中旋。
        江妃玉佩留为念，嬴女银箫空自怜。
        仙俗殊途两情邃，感君无尽辞君去。
        遥见明星是妾家，见飘雪散不知处。
        故人家在西长安，卖药往来投此山。
        彩云荡漾不可见，缘萝蒙茸鸟绵蛮。
        欲求玉女长生法，日夜烧香应自还。

        以 《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著称于世的盛唐诗人王翰,本来就是一位洒脱不羁、豪情纵逸的浪漫主义诗人。这首 《赋得明星玉女坛……》 同样浓厚地富有浪漫主义色彩。诗人在想象的美丽驰骋中,描绘出一幅令人神往的理想境界的缤纷图画。
        诗人很可能是根据当时当地一个动人的传说,为我们敷衍出一个人仙恋爱而终不得结合的美丽、凄怆的故事,从而生动地刻画出他所理想的女性——明星玉女坛的仙女的可爱形象。开头四句,是全景式的环境描写,诗人极言秦镇三峰之高耸:“五千仞”,“皆倚天”;之奇峭、之陡峻:“发地削成”、三峰离地”,并以衬托之笔托出中心环境——中峰之 “修峻”特立。而具体点出秦镇乃在“洪河之南” 更增强了环境的实在规定性和故事的真实可信性。次四句是特写式的环境描写,具体写仙女生活的处所——明星玉女祠的景象,诗人嫌”祠坛高眇路逶迤” 一语描写坛之空灵缥渺尚不具象,又进一步以“三十六梯入河汉”加以补充点染,从而使明星 (河汉) 与玉女得以关联,使人明确想象祠坛就在银河闪烁之间。“樵人往往见蛾眉”是上两节环境描写与下数节人物描写间的巧妙而自然的过渡。“蛾眉”乃美女之代称(白居易 《长恨歌》中有宛转蛾眉马前死”之句),樵人往往可见“蛾眉”不仅点出仙女出没之常与樵人所见之屡,而且为下文描写提供了一个特定的视角,(居高临下) 暗射出仙、人之间遥迢的距离。
        “蛾眉婵娟又宜笑”以下八句,是对仙女形象的具体描绘。“婵娟”不只形容仙女仪容神态的美好,还孕含着伊人的情意缠绵,她美目转盼,回眸一笑,知娇百媚,是何等美丽可爱;而她“一见樵人”,即“下灵庙”,更显出她不耐灵庙天宫的寂寞与对人间大千世界的向往,同时显出她不嫌樵人之贫贱(如《柳荫记》中的七仙女之爱董永)、追求真正爱情的纯洁心灵和她对人仙不可为伍的神圣禁规为叛逆精神。”仙车欲驾五云飞”是仙女“下灵庙”的具体描绘,“五云”指五色彩云,一位美丽的仙女驾着金车从彩云中翩翩飞来,迤逦而下,那是一种何等绝妙的神态。而“香扇斜开”,华采照人,则是仙人降落人间之后,面对樵人的情景,她含情凝睇,迟迟伫立,对风华韶年的樵人有着缠绵绻缱的爱恋……她多么愿意久久侍伴在他身边,然而又得旋然离去,且把珍爱的玉佩留作纪念,此后在寂寞的天宫中只有以银箫自叹自怜——短短四句,概括了仙子多么复杂的心情和感情的起伏,她爱,她怨、她悲,她叹,爱怨悲叹之中蕴含着多么的深挚之情、执着之意和无可奈何的悲咽……
        “仙俗殊途两情邃”四句是仙女对樵人的临别赠言:“仙俗殊途”点明天规藩篱的冷酷,纵使情深意邃也只得劳燕分飞。“今后你若想我,就望望明星吧,那里就是我的家;而我若想你,满山中风飘雪散,我将望不到你的综影,你的去处……”可怜的仙女对她的恋人樵夫该怀着怎样的一往深情呵!
        “故人家在西长安”以下六句是作者的自由:他借友人声称而今山中唯见彩去荡漾,绿萝蒙茸,幽幽鸟鸣。欲求象明星玉女一样长生长在。只有日夜焚香迷途知返,这大概是对廉察尉的讽劝吧?
        这首诗,就其客观思想而言是借仙人恋爱的悲剧,在幻想的形式中对以森严的等级制度扼杀爱情的封建礼教进行了温婉的鞭挞;而作者的主观思想却又归结为“欲求玉女长生”而逃避现实焚香拜佛,这大概就是历代作家的作品中普遍存在的客观思想与主观思想的矛盾的表露,同时也是普列汉诺夫所说的“大山生的小老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