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张僧繇醉僧图
怀 素
人人送酒不曾沽,终日松间挂一壶。
草圣欲成狂便发,真堪画入醉僧图。
这首诗最大的特点是怀素把自己摆进南朝张僧繇所画的 《醉僧图》 中去,“醉僧”耶? 怀素耶? 简直到了一而二、二而一的地步。充分显示出怀素乘醉狂发、迷离恍惚、天才闪光的高峰精神状态,信乎怀素之诗也。
怀素是盛唐著名的书法家,其醉后狂草,笔笔中锋,如锥画沙,飘风骤雨,有如神助。李白曾亲见其当众作书,有 《草书歌行》记其盛况: “少年上人号怀素,草书天下称独步。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中山兔。八月九月天气凉,酒徒词客满高堂。笺麻素绢排数箱,宣州石砚墨色光。吾师醉后倚绳床,须臾扫尽数千张。……”李白是 “斗酒诗百篇” 的谪仙人,对怀素大醉狂草千张的意兴和情景大概很理解,很默契,所以诗句一气呵成,写怀素犹如写自己。怀素诗第三句 “草圣欲成狂便发” 正是李白 《草书歌行》“吾师醉后倚绳床”的瞬间,这是箭在弦上、灵感即将迸发的一个瞬间。
《题张僧繇画醉僧图》的诗眼在灵感,即第三句中那个“狂”字,整首诗围绕“狂”在蓄势。一、二句写醉僧之“醉”,不写人而写酒。“人人送酒不曾沽”是虚写,人人送酒而无须醉僧自己去买酒,可见醉僧是位有德有才受人尊敬的高僧。醉僧很富有,时时饮酒而终日松间所挂之酒壶常满,松间挂一壶酒,当是画面实景。
第三句,“草圣欲成狂便发”是奇笔,怀素把自己和自己的狂草(“草圣”指草书)书法摆了进去,题张僧繇 《醉僧图》成了夫子自道。至此,兴犹未尽,“真堪画入醉僧图”,以进一步自我赞美作结。
这诗高唱入云的是酒神精神。艺术创造须要迷狂,柏拉图、苏格拉底都曾讲过,诗人凭天才和灵感创作,而不是在神志清醒之时构思。我国产生于柏拉图之前的《管子》中也有“思之不得,鬼神教之”近似灵感迷狂的论述。其实,迷狂状态的灵感还是勤奋和成熟的标志,而不会是什么神秘直觉的天启神授。酒神精神的迷狂只是雷管般的“起爆剂”,没有蕉叶蔽天代纸习字的“绿天庵”,没有“秃笔塚”,任怀素终日饮酒沉醉,也不会激发出创造狂草艺术时奔放如斯的灵感:“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恍恍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李白《草书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