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

        

(原诗注: 戒求仙也)

        海漫漫,直下无底旁无边。
        云涛烟浪最深处,人传中有三神山。
        山上多生不死药,服之羽化为天仙。
        秦皇汉武信此语,方士年年采药去;
        蓬莱今古但闻名,烟水茫茫无觅处。
        海漫漫,风浩浩,眼穿不见蓬莱岛。
        不见蓬莱不敢归,童男卯女舟中老。
        徐福文成多诳诞,上元太一虚祈祷。
        君看骊山顶上茂陵头,毕竟悲风吹蔓草!
        何况玄元圣祖五千言: 不言药,
        不言仙,不言白升青天。
        
        人为万物之灵。也与万物一样,有生必有死。但健康长寿,人所同愿。古往今来,只有那些清心寡欲、生活条件较好、注意锻炼身体、并注意起居饮食卫生等科学养身方法的人,才能活到古稀之年,乃至一百多岁。至于要使人们普遍长寿,则首先要有好的社会制度,使政治民主、科学昌明、经济繁荣,并不断地改善人民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才有可能。
        但,封建社会的统治者——帝王,他们不是这样考虑的。他们不仅要求“长寿”,活到古稀之年以上,还要求“长生不老”,希望长期统治着劳动人民,长期过穷奢极欲的荒淫生活。而其求长生的方法,多陷入迷信的泥坑,以致多 “自食恶果”。对于后一点,虽有些英明之主(如唐太宗),在思想上有所认识 (如 《贞观政要 ·慎所好》第二章上记:“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 神仙事本是虚妄。”),但他在行动上仍“服胡僧长生药,遂致暴疾不救。”(《旧唐书 ·宪宗纪》)唐太宗以后,唐代许多皇帝,仍迷信道教,炼丹服药,以求长生,往往中毒,乃至送掉性命。至唐宪宗,仍执迷不悟。
        白居易 《海漫漫》这首乐府诗,写于唐宪宗执政时代,其用意十分明显,即对唐宪宗这种求长生的愚妄行为,进行有力的讽刺。
        诗以诗句 “海漫漫” 为题,除照一般常例外,还有 “乌云盖顶,笼罩全篇” 之意(大海漫漫,何处仙山? 寻之不见,去而难还)。使人一读便被引进到作者所描述的氛围之内,这实在可算得是一种标题艺术。
        全诗共用了四韵,诗意随着用韵的转换而层层深入:
        从诗的开头至 “服之羽化为天仙” 第六句为第一层,意谓: 人传海中有三神山 (方丈、蓬来、瀛洲),山上生长着不死之药,服之可化为天仙。
        “秦皇” 等四句为第二层,意谓秦始皇、汉武帝相信上面的话,曾派人到海上去寻神山采仙药,但海水茫茫,终无觅处。
        自 《海漫漫,风浩浩”到 “上元太一虚祈祷”等七句为第三层。写奉命出海去采药者,四处探寻,望眼欲穿,终于采不到药,无法归覆王命, 带去的童男丱(guan, 把头发束成两角的样子。 丱女, 即是童女) 女, 都在船上老了。由此可证: 上书秦皇的方术之士徐福、以神鬼术迷惑汉武帝的方术之士文成,都不过是玩的骗人的把戏,他们向上元(道君弟子)、太一 (天帝神) 所作的种种祈祷,都是 “可怜无补费精神” 的。
        自 “君看”到结尾,为诗的第四层,作者用两件铁一样的事实,把主题升华到应有的高度: 一、求长生秦始皇,死葬在骊山之下; 求长生的汉武帝,同样 “终归一个土馒头”地葬在茂陵。长风正吹拂着他们墓上的野草,嘲笑他们生前求长生的愚妄。二、唐朝皇族既攀认老子为始祖,并给他加上 “玄元圣祖” 的尊号,但老子的 《道德经》五千言中,何曾有一言半字,谈到求仙求药羽化升天的事呢?
        前车可鉴,前书可考,如还不省悟,那就真是愚不可及了。——但这些不尽之意,都是见于言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