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画僧二首(其一)
张 祜
骨峭清高彼岸人,一杯长泛海为津。
僧仪又入清流品,却恐前生是许询。
这诗另有一题。原注:一作《酬信上人赠张僧繇画僧》。信上人赠送给张祜梁代画家张僧繇的画僧一帧,诗人于是题此诗为酬。
诗笔有如画上僧人般峭拔清奇。首句就形神兼备地渲染出一位高僧,使读者俨见其人。“彼岸”,梵语“波罗”意译。佛教称有生有死的世俗世界为此岸,超脱生死即不生不死的“涅槃”境界,则称为彼岸。彼岸人,是已得到佛教道德和宗教人生观最后归宿、达到“涅槃”境界的人,画上的人就是这样一位得道的高僧。第二句,写高僧乘木杯渡水,木杯渡水事见《晋书·鸠摩罗什传》:有杯渡比丘。《高僧传》也记载,“刘宋时杯渡者,不知姓名,常乘大杯渡水”。“一杯长泛海为津”与首句“彼岸”呼应,一方面借画面风涛云烟浩渺无际之境烘托得道高僧的超逸不凡,另一方面也隐含高僧从“彼岸”乘杯前来“此岸”点化众生之意。
三、四句,将“彼岸”来的高僧和东晋玄学家许询相提并论。高僧风仪和清流人品比美,反映了宗教史、美学史、思想史上的事实。
《世说新语·政事》:“支道林、许椽诸人共在会稽王斋头,支为法师,许为都讲。支通一义,四坐莫不厌心;许送一难,众人莫不抃舞。但共嗟咏二家之美,不辩其理之所在。” “许椽”即诗中赞美的许询,“通”、“难”是魏晋清谈的一种方式。谈主先立论题叙述自己的观点叫“通”,宾方就谈主论题进行论辩驳难称“难”。《世说新语》记载了支道林、许询手挥麈尾、潇洒论辩、轰动一时的风采。这就是魏晋人奉为时尚的名士清谈的一个场面。名士清谈压低了经世致用的儒学,佛教禅宗的自我解脱乘机潜入士大夫的心灵,开放的玄学与佛教神秘主义的直观一拍即合。后世禅宗史,是魏晋玄学与佛教禅学结合后继续演变的历史。
“僧仪又入清流品,却恐前生是许询。”彼岸高僧与清谈名流合二而一。张祜这首诗告诉我们,晚唐人把魏晋玄学摆在一个相当高的位置。晚唐人对思想史、宗教史上玄禅合流的嬗变,认识是十分准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