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越僧灵皎游天竺山因而有寄
林 逋
天竺秋重入,招提隔翠林。
几回闻桂子,无复忆山阴。
峰晓云衣破,溪寒石色深。
扪萝诸胜概,孤病负同寻。
《闻越僧灵皎游天竺山因而有寄》是林和靖抱病隐居孤山时听说灵皎来游天竺山后的酬寄之作。灵皎,越州僧人,所居之处在今绍兴一带,又称山阴。在和靖诗中,灵皎之名屡屡出现。如《送皎师归越》、《喜灵皎师见访书赠》、《尝茶次寄越僧灵皎》、《闻灵皎师自信州归越以诗招之》等,可见二人情谊至厚。
全诗四联,写景写情,自然真挚。景是秋日天竺胜景,情是恨病负友的惋惜之情。
首联以景入,写秋日重登天竺山,山间苍翠树林掩映着天竺寺。“招提”,佛教用语,译作四方。四方之僧曰招提僧,四方僧之施物为招提僧物,四方僧之住处曰招提僧坊。魏太武创造伽篮,始以招提名之,招提即为寺院之别名。诗一开头就以全景的景观把秋日天竺山、被翠林隔开的上、中、下三个天竺寺展现在读者面前,给读者以整体的认识。
颔联由景入情,以天竺寺每年中秋后常有月中桂子落的奇事胜景挽留灵皎,并劝慰友人安心畅游,不必再思念山阴旧居。“闻桂子”之事,于传说、诗文中所记多有。如唐白居易《留题天竺灵隐两寺》诗自注“天竺尝有月中桂子落”即一例。此联于字里行间充溢着一种爱友之情。
颈联以景怡情,描绘天竺山秋晨景色。破晓的彩云被高耸的山峰刺破,景色何等的雄壮、绚丽;清冷的山溪把水中的山石染深,景色又是何等的宁静、优美。上联含一“刚”字,下联寓一“清”字,耿耿刚肠不吐而露,切切归意不言而明。以“刚”“清”之景寄,必感“刚”“清”之志人。惺惺相惜,灵犀一点,情愫尽在不言中了。
尾联因景转情,想象到灵皎在求僧访隐的过程中会观赏到诸多胜景奇观,于是感慨自己孤山卧病难以出行,真是辜负了想与友人同寻挚友佳境的初衷。“扪萝”,拉扯藤草攀援,又引申为访问隐者。唐宋之问《韬光》诗:“扪萝登塔远,刳木求泉遥。霜薄花更发,冰轻叶未凋。”中“扪萝”一词即为访隐之意。“胜概”,即胜景。诗吟至此,以无限惋惜之情做结。
全诗以景入,以情结,中间贯以景、不离情。景情相生,思与境偕。王昌龄《诗格》中论:“诗有三境:一曰物境。欲为山水诗,则张泉石云峰之境,极丽绝秀者,神之于心,处身于境,视境于心,莹然掌中,然后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二曰情境。娱乐愁怨,皆张于意而处于身,然后驰思,深得其情。三曰意境。亦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则得其真也。”从皎然在目的物境推向邈远的情境、意境,是中国古典诗歌审美感受的秘密。和靖诗 “不知其何以冲然而淡,翛然而远”,当属第三境。他自己的诗道出了个中端的:“诗正情怀淡,禅高语论稀。”诗情淡,源于他为人正,并不刻意为诗; 禅语稀,根在他志于隐,不求形式做僧。他一生不求以文章名世,因而他的诗不留、不存、不编、不刻,后人收集到的和靖诗很难编年笺注,只好按字数、句数等形式来分类。他的 《湖上隐居》一诗写道: “湖水入篱山绕舍,隐居应与世相违。闲门自掩苍苔色,来客时惊白鸟飞。卖药比尝嫌有价,灌园终亦爱无机。”这“与世相违”、“爱无机”是他文章风格形成的原因之一。“无机”即无心攀缘求其结果。和靖为诗,不求 “语不惊人死不休”,不问 “画眉深浅入时无”,不谓 “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不弄 “字字入禅”、“妙谛微言” 的玄虚。
因此,读和靖诗有个明显的感觉就是用语 “随便”,体裁 “单调”。他习惯用五七言律绝,极少用古体。但他的 “随便” 不是不讲究锤炼,而是淡泊澄彻,而体裁单调并不限制他在运用时的善于变化。历来评论他的诗作,总会提到梅花诗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句,据说王居卿、孙巨源、苏子瞻在扬州聚会谈诗,王居卿认为 “疏影”、“暗香” 两句咏杏与桃李皆可。苏子瞻说: “可则可,但恐桃杏李不敢承当耳。”可见和靖诗用语看似随便,实际却是 “自然观照、物我一体”后的随手拈来而又恰如其分,万难更改。梅花诗固然是佳作,但不能代表林逋的主要成就,大量的送别、酬唱之作,大量的五言诗中,更可以处处寻找珠玑、首首有独到之处。陆游《跋林和靖帖》说:“祥符、天禧间,士之文学名天下者,陕郊魏仲先、钱塘林君复。”欧阳修谓“自逋之卒,湖山寂寥,无有健者”,看来所誉并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