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
刘义庆
宋有一国,与罗刹相近。罗刹数入境,食人无度。王与罗刹约言:自今以后,国中家各专一日,当各送往,勿复枉杀。
有奉佛家,唯有一子,始年10岁,次当充行。舍别之际,父母哀号。使至心念佛,爰及宗亲,助子属想。便送此鬼,辞别舍之。以佛威神力大,鬼不得近,明日,见子尚在,欢喜同归。于兹遂绝。国人嘉庆慕焉。
魏晋以降,社会动荡,佛教借机得到迅猛发展。文学作品不可避免地受到它的影响,有的是自然渗入,有的则是好佛的作者有意而弘法。鲁迅 《中国小说史略》 中列出“释氏辅教之书” 四种。刘义庆亦是好佛之人,他的另一本志怪小说 《宣验记》就是其中之一。《幽明录》虽然不在其列,但里面也不乏弘佛故事,《罗刹》 即是一个。
罗刹是梵文Rakxsasi的音译,本来是印度神话中的恶魔,后被佛教吸收,成为恶鬼的总名。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二十五: “罗刹此云恶鬼也,食人血肉,或飞宫或地行,捷疾可畏也。”男罗刹叫罗刹娑,黑身朱发绿眼,罗刹女称罗刹私,为绝美之妇人。他们数目众多,由罗刹天统领,住在罗刹国,专干吃人的勾当。这则小说是较早出现 “罗刹”一词的文学作品,以后 “罗刹”便同佛教的其他音译词如“罗汉”、“魔”、“夜叉”等成了汉语中的常用语。如 《西游记》 中就有“绝美之妇人”铁扇公主罗刹女。《法华经 ·普门品》曰: “入于大海,假使黑风吹其船舫飘坠罗刹鬼国,其中若有乃至一人称观世音菩萨名者,是称人等皆得解脱罗刹之难。”这则小说可以说是对这条经文的形象化注解。罗刹来吃人了,国王无法制止,反而与它相约每天送去。后来一家10岁的独生子却鬼口脱险安然回家,自那以后罗刹不再来吃人了。原来这是个奉佛之家,在送去儿子的那天老两口放声大哭并且“至心念佛”,是法力无边的佛驱走罗刹,也救了国人。
鲁迅论这类小说 “大抵记经像之显效,明应验之实有,以震耸世俗,使生敬信之心”。《太平广记》只是把这则小说收在报应类崇经像目。它告诉人们信佛的好处和崇佛的一个方法——念佛。东晋佛坛领袖慧远(334—416)在庐山立东林寺,倡六道轮回报应说,积极宣传死后转生阿弥陀佛“净土”的信仰,一时净土宗影响很大。净土宗的主要修行方法就是“念佛往生”。而实际上为了普渡众生,佛教为信徒想出许多修行积功德的方法,有钱人可以去建寺造像、掘窟修塔、向寺院布施,贫穷的百姓除逢庙会带几瓶香油去佛像前磕几个响头外,平常多喊佛名一样可以得到菩萨的保佑。念佛的方法主要有三种:称名念佛、观想念佛、实相念佛。净土宗主要倡导前二种。喊喊佛名(如阿弥陀佛)、看看佛像、想想西方“净土”,简单易行,不花多少本钱,而能获得好处,何乐而不为呢?因此佛教获得广大信徒。饱经苦难的下层人民的信佛也正是从这种朴素的功利愿望出发的,他们希望通过自己的一心念佛使惊恐的心灵得到安静,希望佛能在冥冥中为自己消灾却难,因此当时产生了广为流行的观世音菩萨信仰。
了解了这样的背景,我们就很容易领会这则小说的用意和作用了。它通过形象生动的事例说明了佛力的广大,念佛的有功用。不是吗,权倾一国的国王都对罗刹的吃人无可奈何,而信佛的人念几声佛就消除了灾难,它好像无声地在向人们呼吁:信佛吧,念佛吧,佛会保你家人平安,佛可使你消灾得福!
从艺术特色看,这篇小说先抑后扬,从写罗刹的猖獗到奉佛家独子的获救和国人的免难,读来不感单调。国王的无能和奉佛者成功的对比增强了小说的表达效果。全文多为四字句,显得整齐,读来音节铿锵,壮大了“佛威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