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三仙传
佚 名
徐神翁
徐神翁,名守信,海陵人也。生六七岁,始能言。父隶衙籍。少孤,无以自给。年十九岁,役于天庆观,常持一帚供洒扫,尽力烦辱之事。嘉祐四年,天台道士余元吉来游,示恶疾,过者恶之,公独事之无倦。忽于溺器得丹沙,饵之。元吉委化,公丧之以师礼,丐敛具于海安徐氏。葬之日,徐见公来谢,甫出户,取金赠之,相望数步而追莫及,实未尝出也。自是常放言啸歌,默诵道书,绝饮食至数日。然供役未始乏事。茹蔬,取黄叶者自食,曰:“此先生菜也。”舂白粲奉众,别贮粃稗与丐士同食。治平中,有客自蜀来,号黑道人。每至观,独与公语。既去,谓逆旅人曰:“吾无以谢尔,令尔邸暑无蚊耳。”已而信然。会粮竭,道正唐日严晨命公督租于远郊。既往矣,晡时,见三清殿后枕帚卧者,公也。怪而问之。公曰:“来早米自至。”诘旦果然。唐谓田丁:“尔自运至,甚善。”皆笑曰:“徐二翁终日程督不少休,何谓自运至也?”日严大惊,始命名,置弟子籍。熙宁九年,以守金宝牌恩,度为道士。公笑曰:“我只解扫地,不事冠氅。”短褐力役如故。素不娴书,忽作楷字,假度人经语,为人言祸福。有谒而不见者,有自往神遇者,有不施而求者,有施而不受者。若怒骂戏笑,无非休咎所寓。或薄暮,敛殿堂籍香纸,肆笔书置几间,明日来者取而授之。一不经意,悉酬所问,纸尽而人亦绝。元丰中,徐州获妖人,辞连淮上。发运使蒋颍叔疑于公,就见曰:“尔徐二翁邪?”曰:“然。”“知道乎?”“不知。”“解何事?”“解吃饭。”“日可几米?”“饱便往。”“茹荤乎?”“茹荤。”由此不疑。公素蔬粝,半岁前忽嗜鲜肥,亦勤道流食,至是乃省。颍叔问:“我何如人也?”,对曰:“宜省刑。”弗色然而怒。公自扪背曰:“瘤痛不能语。”颍叔再拜曰:“经云:‘神公爱命,普扫不祥。’其公之谓矣!”因呼神公,故神公之名布天下。颖叔背有疣,盛怒则裂,而内楚至不能言,他人莫知也。寝室附厨侧,因为辟堂,榜之曰守雌。他日独坐,有忧愤之色。俄颖叔来,不得见。竟日不出户,左右问之。公曰:“药叉罗刹五百人生于世间,乱且至矣。”宪使范镗问:“公有梦否?”曰:“自不受道正庸钱,不复作梦。”江阴刘谷,与公语于宪灶下,藉苇而寝。未旦,光辉如日。谷惊跃而起,见公坐,哆口瞠目,闻空中语曰: “徐禧人蕃,直立死! 吕惠卿食枸杞夹子。”是时禧图西边,吕持母服,皆谷所善者。五年,禧有永乐之败。吕常修敬,端朝冠以拜。公平视自若,顾曰: “善守,善守!”果黜知单州。相继窜责,至绍圣甲戌而还,始悟枸杞之谶,且以善守为戒也。七年,郡贡士谒行,示字皆从火,果贡院火。王介甫居金陵求书,示“敕舒王”三字,而敕字不全,且曰:“敕不须用人也。未几薨。政和中,追封王爵。八年,东坡先生起知登州,来谒,书“来王守”三字。问学道之要,曰:“毋作官即好。”东坡颔之。至登召还。洎守扬州,驰书问方来,公不书。至南迁,遣子过来,亦不见。继徙惠,过海矣。子由谓: “吾兄信其言,而不能用也。”子由绩溪寓讯求字,书曰:“运当灭度,身经太阴。”及历侍从,至门下侍郎,实佐佑垂帘政。元祐末,出知袁州,遣使问之。书曰:“十遍转经,福德立降。”告其使曰: “过去十,见在十。”子由闻之曰: “日者谓予戌运多福,酉运多厄,岂谓是乎?”未至袁,迁岭表,几十年而复。驸马都尉张敦礼图公像以进奏,赐紫衣,号圆通大师。公不受。公书字示人,来者日众。主观者因为修造计,置椟以受金钱,月吉起钥,间有端疋,非函隙可投者,知出神所得也。江都姚叟,见持帚扣门者,曰: “我徐二翁也,有帚在汝园中。”随指见丛竹如帚状,往视已失其人。因率众来访三请殿。他郡助役者,皆曰:“见先生行化吾里。”九年四月,公在寝旬日,或问之,曰: “改元则出。”是月改绍圣。郡人问乡举,曰:“陆待郎至,满城着绿。”陆农师来守郡次,举何昌言榜,登科者甚众。三年郡大疫,公扃户六日。郡人数百请之,出曰:“作缘事故尔。”疫者饮咒水皆愈。居数月,淮阳人献紫花石柱四。初淮阳有山,而石顽不适用。有老父谓常姓者曰:“山有紫锦石,可取为柱,施泰州天庆观。”言讫不见。试鉴之,果紫锦文也。柱成,道海来,值大风雨,舟师拱而栗。雾电中,有物挐舟,行甚駃,一宿达海门。洎至,公迎劳曰: “惊怖不易。不然,不如此速也。”山阳杨生家闻异香,见老父持帚入门,傍有识者揖之。遂隐,遗椽于其庭。生携以至,视三观殿柱杪,亡一椽,即所遗者。公曰:“欲新此殿。”乃施钱数十万。农师除海州,告别。公曰:“菜又贵也。”自海移蔡,召人为右丞。无为汤氏绘缯公像供奉,公见梦,乞其孙女出家。觉语其妻秦,秦恶之。他日女死,秦投像于江。会疫,废其左臂。汤请见,公数之曰:“尔弃我江,至长芦乃济。“湯惭负清死。继潭商至,公笑曰:“谢汝相救。”商袖出像云。”得之长芦江中。”哲宗未立元子,中宫遣寺人致礼以问。书: “今日吉人。”盖徽朝讳也。元符中,盐城时叟有请。告曰: “尔亟归。九月中有道者来,宜善待,仍布施。”至期,暴客夜集其门。时悟,出迎,设酒肴金帛慰遣,遂免陵暴。三年,上元张灯,前二日,公以杖击之尽。数日,哲庙遗诏至。崇宁二年八月,忽于殿墀望阙致敬。壬申,诏曰: “朕闻皇帝问道于广成,放勋往见乎姑射。盖惟有道之主,能遵全德之人。以尔体性抱神,深不可测;心通夙慧,澹泊无为。不出户庭,四方宗仰。宜隆褒命,益显真风。亟其来思,毋执谦退。可特赐号虚静冲和先生。”令运使许彦致礼敦遣赴阙。至京师,馆于上清储祥宫之道院。屡召入,常服白纻元都衫、花阳巾、麻鞋大绦,与上从容言,不替俚语,每有忠规,语秘弗传也。许肩舆,历嫔御合,投金珠盈其怀。公解带委于地而不受。尝小遗殿上,人止之,公弗顾。三年乞归。会二月二十六日公诞日,降香,设千道斋,赐五岳金冠、象简,密云销金上清服。诏画像二,命亲书生身受度等语。四年八月,赐敕书,令发运使胡师文礼遣赴阙。既至,会解池水溢,诏问之。对曰: “业龙为害,惟天师可治。”召张继先至,投以铁符,龙震死而盐复。五年告归。大观元年,许大方摄郡事,写公真求赞。书曰: “身色不自在,犹如脆瓦坯。色尽还归土,神移别受胎。籍如空裹月,轮转几千回。掉头不识面,元作阿谁来?”公诗颂不常作,而援笔立就,略无停思。二月甲子,出门望西北稽首。大方问之,公曰:“我欲去矣。”大方曰:“欲觐邪?”遂以闻。是日诏建仙源万寿宫,及有召命,外庭未知也。行日过阛阓,谓观者曰:“二翁不来矣!”以蔡京素敬事公,因设食。公取菜覆于地。问终身,曰:“东明。”及将死于潭之境,趣就僧舍,问其处,曰东明寺也。是岁令侍童理发,或旬日不止。问其故,笑而不言。二年正月,默坐不饮食。至六旬,时云: “世上悠悠,不如归休!”三茅刘混康亦召至,公曰: “刘先生去,我亦去矣。”四月丁酉,刘先生解化。二十日庚子,上清知宫晨梦人叱云:“起,起,天帝召神公!”亟起问讯,无恙也。日幕,公擎手叩齿,四顾长揖,已曲左肱而卧,白气自顶出西北去,空中闻鹤唳,公逝矣。寿七十有六。值岁早热,气已蕴隆。七日而敛,四体可屈伸如生。异香达于宫外。上闻,骇叹久之。赠大中大夫。委内侍刘爱等视丧归,本部给葬,用四品礼。九月庚申,葬城东响林原。宣和中,建升真观,以奉祀。初老农钱甲每见公呼邻舍,洎卜葬惟响林兆吉,而未合制度,东畛即钱氏也。钱悟,举地以献。公三召至阙,以恩度弟子三十八人,赐紫及师名甚众。官亲族二人。再赐父颍宣教郎,母张蓬莱郡君。所生李永嘉郡君,奏建妙真观,度刘崇仙、张贫女为女冠。二人者,常至观献果实,公取二果嘘而与食,遂辟谷,容色如少女也。公初修观,每日有大施主至。崇宁末,以片纸授张崇真,书“仙源万寿”。逾年改建是宫。公每行廊庑间,必击柱叹息,如有所恨者。洎仙去,上敕有司促成新宫。至绍兴辛亥,火于兵,无孓遗矣。公再召后,年七十余,洒扫净秽,无一日废。郡人家有图象事之,事无细大,咨而后行,向化迁行,不敢萌非心,有过必惮见。每戒人曰:“修福不如避罪,广求不如俭用。”若服饵求神仙不死术者,尤不取。所阅人不可备举,至验于数十年后,非特知来而已,皆随根器以示诲诱。大要使人知赋分有定,而乘除得以避就,善恶可以消长。一见即书,或示以言,隐而显,简而尽。其以字假借离合增损,及摘经中语首尾以告,虽巧者注思不能到也。其徒之四方者,预求公字置像前,俾来者射取,无异亲见。凡有隐恶者,见之必摘发使悔,宿州陈生至礼致礼虔甚,公酌水使饮,至于三。辞曰:“不可强矣。”叱之曰:“汝不能此,河中人奈何!”陈泚颡错愕不能对,遂入道。盖尝利人之财,溺而不救也。或欲诘盗,问所亡几何,曰:“三十千。”公怒骂曰:“窃三十千,汝以为盗乎!三十年后有朝服为盗者矣!”其因事警世,类如此。小校濮真病痿,数人掖而前。公杖掖者走,又杖真,真不觉投杖而逃。钱媪至,公劳苦之。媪曰:“发白奈何!”公手佛其鬓,皆变鬒黑。陈护女疾,公两啮其颈,复欲啮,女啼而走。公曰:“冤不可解也。”是夜缢死。视之,其绳三股断其二,而一存焉。在观应酬无虚时,而神游万里之外,无所不至,有同日见者。或非雅素,梦授药愈其疾,他时望见叙旧,其人所梦乃公也。遇齐帑空无时,携数百钱畀主首市蔬。厮辈意积镪阚亡入户,忽有碗水在地,践之而仆,亟起振袂,公俨然坐榻上。形解后,刻檀像于虚静庵。政和八年九月辛卯,目有神光,仍堕泪,食顷乃止,识者喻焉。今祷于祠者,探筹以代公语,无不契合。祈旸雨若响答,虽亡犹存云。
周处士
周处士,名恪,字执礼。海陵人。赠工部侍郎敬述五世孙,和州法曹定国之子也。元祐初,再举进士下第,颇郁郁不得志。既壮不娶。尝从郡学释奠,方坐以待事,忽大呼仆地,不知人。阅四日而苏,问之,云:“吾诵《老子》书,至‘谷神不死’,若有人舁坐榻行数步,吾骇而呼,不觉其仆且久矣。”因取儒衣书焚之,曰:“误我此生者,非汝也邪!”自此动静颠异,人真以为狂耳。先是,徐神公语人云:“周家门前石生青毛,当得仙矣。”已而果然,人始敬之。家武烈帝祠侧,未尝远游。忽有老农,负瓦木为葺清庐,曰:“向病亟,赖先生至,以良药起死”。乃知其出神也。族叔注为推官,常呼曰朝议。后阶逼卿监,不求改官者十五年,寿逾八十。蔡卞守扬州,遣使遗酒。旬日不授报书。宾至,命酒寒酌,曰:“吃个冷扬州。”使来请书,问“太尉面目端正乎?”使反命,则一夕病风,口目斜矣。州士掾吴令璋告别,迎呼“相公”。令璋心独喜自负,既从调,乃相州工曹耳。宣和中,屡召不起,谢使者曰:“吾太平衰末之人也。”蔡京尝奉书,且俾大漕与郡守劝驾。先生卧不启户,而危言噍京,不肯就驾。朝廷知不可致,乃止。复诏曰:“朕躬妙道以宰制万有,旌达士以表迪群伦。庶几清净之风,丕变浇漓之俗。尔精微自得,淳白不逾。守虚澹以为常,损纷华而无累。宜加美号以示恩休。可特赐号守静处士,视朝奉大夫,仍赐五品服。”先生服命服,常自号赤局右仆射。燕服必衫帽破敝,亦不修饰。自赞曰:“周四十五,衣破不补。土木形骸,神气所聚。”四十五,其行第也。独处一室,卧起方丈间,食酒肉如平时,而无更衣之所。畜一白鼠,或去或来,饮食同之。宾至以水酌茗,或撷屋苫煮水以啜,其甘如饴。亲族相率携酒肴以谒。先生曰:“何故无某物?”对曰:“无是”曰:“物在某处。”皆相视而笑,不能隐。先生音声如钟,不以词色假人,皆望而畏之。行有负,虽高爵重位,一见叱骂不少恤,故鲜有见者。建炎二年三月戊戌,裴渊陷城,杀掠焚荡,民死什七八。先生于是且七十矣,攘袂诟贼。一卒击其首,流血污衣。先生曰:“恪血恪血不得洗!”须臾,击者至前呕血死。是岁不饮食,历数旬,无疾侧卧而化。目不瞑,神光射人,烨如也。初发殡,重莫能胜,渐轻若虚器然,略约两夫荷之。初,元祐中,有陈豆豆者,不知何许人,披方毯无他服,冬夏不易,行丐于市。郡人朱医,见其死,痊之矣。历四十年复至。朱识之,始以为异人也。居福田院,携小篮贮书卷,见可人即付与。得钱物,复施丐者。人呼陈毯被。尝与唐道人谒先生,笑语竟日,所言他人莫能解也。宣和末示化,葬神公之西。先生与唐道人相继同域,号三仙坟焉。
唐先生
唐先生,名甘弼,海陵人。为郡小吏,廉恪无他伎。一日晨出,若有所遇者,忽裂巾毁屦,解衣濡水涤桥,裸裎亵语,见者遭谩骂。家人以为狂,圄于别室。悉毁卧具为坎阱,寝处其间。岁余,其母哀而纵之。冬夏一布襦,仅蔽膝,负敝衣于左肩,蓬首胡髯,垢面跣足,常以指按其颊。彷徉井闾中。人呼唐九郎,或发语干休咎,人始异之。稍就占讯,喜怒语默无不验。凡饮食或捐半于地,或委沟渠,而食得其余。得炊饼,渍渠泥啗之。得酒或覆于几,又祭之地,复收饮,无少损也。所临列肆,是日必大获,竞欲延致,有以礼招之而弗屑者。焮亭间以饮食为博徒者,数负不自活,乞怜于先生。或与之钱,以为博资,则终日胜。酤酿欲成而败,先生至瓮下索饮。酿者曰: “是不佳,当别酌以献。”不从,漉而饮之,香味俱变,未竟日而售。常寓宿王氏米肆高廪上,肆骂狂秽无所避。其家妇子羞恶,俟其他之,窃相与诮詈。先生不复往。数日无所贸易,频悔谢,乃复。比舍火,延其屋,焮寝矣,独坚卧不动。俄反风而火灭。人家非常所游者,亦惮其来,其来也必有异。晨至蒋氏舍,排闼入妇寝,取溺器翻衽席,衣衾淋漓。顾笑曰: “解了矣!”室中人颇怒,既而闻一婢自经,系绝得不死。建炎二年,忽持甓自击其颊,俄裴渊溃卒至,标掠无遗,乃悟打颊者隐语打刦耳。绍兴元年,语人曰:“上元夜观灯时,虏人陷城。”至上元日,火仙源宫屋五百楹,煨烬无余矣。张荣来据城,闻其神异,执于酤肆。大雪中露坐,方数尺独无雪,肤容不沾润。乃积雪丈余,穿洞穴,埋其中,弥日出之,怡然也。人问:“寇乱何时已邪?”曰:“直待见阎罗。”闻者忧之,谓不可逃死。无几何,有裨将李贵过城下,号李阎罗,自是岁小休矣。四年,刘豫犯淮南,郡守赵康直问之,书曰: “十三日硬齐。”又问,书曰: “十三日软齐。”盖伪齐始肆猖獗,终大败而去。七年冬十一月,大呼于市曰:“二十一日雪下,二十二日唐倒!”皆不测其意。至期大雪,明日往河西张氏舍,求附火,潜抱薪自焚于隙屋。张觉之,体已灼烂,索寝衣披之,行至常所居米肆端坐,手撷燔肉以食,且以饲犬,须臾而逝。有田夫自斗门至,中途遇其西行,问: “先生安往?”曰:“吾归也。”入城既自焚矣。住世六十余岁,葬响林原。岁余后,有磋商见先生于江西,而蜀人亦见之于青城云。
本文是一篇 “神仙传”,属志怪小说。“神仙传” 一直是古代文言短篇小说的重要一支。鲁迅在谈到这类小说产生、发展的原因和情况时说: “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令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讫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 (《中国小说史略》)。
这篇 《海陵三仙传》录自 《古今说海》,是宋人所写神仙传中较好的一篇。作者姓名不详。文中写了三个神仙,都是海陵人。作者大概也是海陵人,要为乡里增光,所以写了三个家乡的神仙。
这篇小说,从思想内容说主要反映了两个方面。
第一,反映了道教神仙的信仰、神奇法术和生活方式。
仙,是方士和道教徒所幻想的一种超脱尘世、有神通变化、长生不死的人。刘熙《释名 ·拜长幼》说: “老而不死曰仙。”得道成仙,老而不死,是道教徒追求的最高目标。道教主张肉体成仙,就是人的身体和精神结合一起,长生不死。这样就可以离开苦恼的现实世界,而进入虚幻的超脱现实的世界。《太平经》 中说: “古今要道,皆言守一,可长存而不老。”《老子想尔注》中说: “归志于道,唯愿长生。”道教认为,人们超生死、得解脱的道路,不像佛家那样形神分离、圆应寂灭,而是形神不离,肉体成仙。葛洪 《抱朴子》引 《仙经》说: “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 中士游名山,谓之地仙; 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在道教徒看来,“举形升虚”,即精神肉体一起起飞升天,是成仙的最高境界。“尸解”是指人死如蝉蜕,虽留原尸,但变形与神一起仙去,《太平经》 中说: “或有尸解分形,骨体以分,尸在一身,精神为人尸,使人见之。皆见已死。后有知者,见其在也,此尸解人也。”道教徒认为,尸解是“仙品之下第”。本文所写的三位神仙,都是“尸解人”。如写徐神翁死时的情况: “日暮,公擎手叩齿,四顾长揖,已曲左肱而卧,白气自顶出西北去,空中闻鹤唳,公逝矣”,“七月而敛,四体可屈伸如生。异香达于宫外。”他死后仍能显灵。“形解后,刻檀像于虚静庵。政和八年九月辛卯,目有神光,仍堕泪,食顷乃止,识者喻焉。……祈旸雨若响答,虽亡犹存云”。再如唐先生,在“抱薪自焚于隙屋”后,“有田夫自斗门至,中途遇其西行”;“岁余后,有盐商见先生于江西,而蜀人亦见之于青城”。
道教认为,人要长生不死,得道成仙,就要修炼。修炼的具体方法有内丹、外丹、导引、胎息、符箓、房中、辟谷、持诵等等。“外丹”,就是用铅汞配制其他药物作原料,放在炉火中烧炼而成的丹药。本文中的徐神翁就是在侍奉天台山道士余元吉恶疾时,“忽于溺器中得丹沙,饵之”,从而得仙的。“辟谷”,也叫“断谷”、“绝谷”或休粮”,就是不吃五谷而吃药物并做导引等工夫。“持诵”,就是佩持念诵师传的经忏符箓。《上清黄庭内景经》中说:“玉书可精研,咏之万过升三天。千发经消百病痊。不惮虎狼之凶残,亦以却老年永延。”本文中说徐神翁“常放言啸歌,默诵道书”;周处士“诵《老子》书”而得仙。本文中用大量篇幅写了神仙的种种神奇法术。他们可以出入无形、隐身出神。他们可以知人隐秘。如发运使蒋颖叔“背有疣,盛怒则裂,而内楚至不能言,他人莫知也”。可是徐神翁故意激怒他,并“自扪背曰:‘瘤痛不能语’”,点出他的隐忧,使蒋颖叔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呼为“神公”。“亲族相率携酒肴”来拜访周处士,他问:“何故无某物?”大家说:“无是。”他却说:“物在某处。”大家只能“相视而笑,不能隐。”他们可以预知未来。如郡人向徐神翁问“手举”情况,他预言:“陆侍郎至,满城着绿。”结果“陆农师来守郡次,举何昌言榜,登科者甚众。”他们还能指物变形。如有姓钱的老媪来找徐神翁,问他:“发白奈何!”他“手拂其鬓,皆变黑”“酤酿欲成而败”,经唐先生“漉而饮之,香味俱变,未竟日而售”。
第二,反映了宋代统治者崇信道教的情况。
宋代统治者尊奉道教。唐代统治者高宗崇信道教,因为道教始祖老子姓李,就说他是李氏的祖先,因而尊称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宋代真宗也想仿效唐高宗的做法,但宋统治者姓“赵”,不能以老子为祖,于是就另外造出一个道教始祖,叫“赵玄朗”,而改“太上玄元皇帝”为“太上混元皇帝”,改“玄圣文宣王”(孔子)为“至圣文宣王”,以避赵玄朗的“讳”。真宗命张君房、王钦若等编辑道藏,赐信州道士张正随号“贞静先生”,在全国各地大建宫观。宋徽宗自称“教主道君皇帝”(“道君”是道教对高位仙官的称谓);诏求天下道教仙经,校定镂版,刑行全藏;设置“道阶”,有26个等级,有先生、处士等号名;在政府中设置管理道教事务的“道官”,也有26个等级;崇信道士林灵素,赐号“通真达灵先生”;按照林灵素的说法,给大官僚蔡京、王黼、童贯等都封了仙官;又从林灵素所言,设立道学,在太学设《内经》、《道德经》、《庄子》、《列子》博士各二员,每三年一次,像科举那样进行考试;诏天下洞天福地,修建宫观,塑造圣像。最高统治者提倡,大官僚争相效法。本文中艺术地反映了宋代这种社会现实。如文中说“哲宗未立元子,中宫遣寺人”向徐神翁”致礼以问”。徽宗“令运使许彦致礼敦遣”徐神翁“赴阙”,一留三年,待为上宾”;……文中还多次提到皇帝诏建宫观,如仙源万寿宫、升真观等。官僚士大夫们也都崇信道教。如说:“蔡京素敬事”徐神翁,并向他“问终身”;对周处士“尝奉书,且俾大漕与郡守劝驾”,可惜这位处士不肯赏脸,“卧不启户,而危言噍京,不肯就驾”,使蔡京碰了一鼻子灰。王安石、苏东坡等也都曾向徐神翁“求书”、“问道”。文中也描写了不少下层劳动人民迷信道教的情况……小说中的这些描写,虽然并非一定真有其事,但作为文学作品,却真实地反映了宋代统治者崇信道教的社会现实。
在艺术表现方面,本文虽然并未完全摆脱得道成仙、显示神通的老套,但也有一些可取之处,具有一定的阅读价值。
第一,结构层次比较清楚。小说对三位神仙,分别立传,每传大体上都可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用简要文字介绍其姓氏、籍贯、家世;第二部分,较详细地叙述其一生,主要是得道后的事迹; 第三部分写尸解后的情况并补叙生前有关事迹。第一部分用几句话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传主的姓氏名字、籍贯、幼年身世遭遇,使读者对传主有个初步的基本的了解。第二部分用大部分篇幅写他一生大大小小种种神奇事迹。第三部分,从“宣和中,建升真观”到结尾,写他 “形解”后墓地来源、刻像显灵,补叙生前度第子、戒人避罪俭用等情况。
第二,叙事比较详明,有些情节比较曲折生动。本篇中的每传都能围绕一个中心人物写许多个事件,从不同侧面来表现他。如《徐神翁》写了40多件事,《周处士》写了近20件事,《唐先生》写了十几件事。在这些事情中,有不少是结构完整、情节曲折的生动故事。如 《徐神翁》 中淮阳人献紫花石柱的故事,故事发展的每一步都很神奇。再如《唐先生》篇写张荣陷城事,先写唐先生预言: “上元夜观灯时,虏人陷域”; 后写他的预言果然应验。
第三,注意人物性格的描写。本文所写的人物具有一定的性格。如徐神翁托梦给无为汤氏,“乞其孙女出家”,但汤氏之妻 “恶之”,后来 “女死”,汤妻就把徐神翁画像投入江中。于是徐神翁借瘟疫废掉了她的左臂,还把汤氏数落了一番。由此看出,徐神翁虽为神仙,但却喜欢别人奉承,一旦有人冒犯了他,他就要无情报复,器量颇为狭窄。再如写周处士,开始蔡京派人带信请他,郡守也来劝驾,但他却 “卧不启户”,并且还“危言噍京,不肯就驾”,给人一种清高、不附权贵的印象。然而,后来皇帝亲自下诏,说了他一大堆好话,并且“特赐号守静处士,视朝奉大夫,仍赐五品服” 时,他就 “服命服”,还 “常自号赤局右仆射”,表明他虽已成仙,但仍然会摆架子,仍然追求功名地位,他先前的“不肯就驾”,不过是“待价而沽”,而一旦有了他认为恰当的名誉、地位,他是不肯放过的。